宇喜多直家的能力,清水宗则、宗长兄弟亲身领会。如今又拿下了儿岛郡,吞并盐饱水军,势力得到大为扩张,连管领细川晴元都拿儿玉党无可奈何,可见兵力之强盛。
当然,明石景季的政略才干,也给了清水宗则不小的触动,显然这股流寇一样的恶党,是打算用心经营郡领,而非穷极盘剥。
龟山之败,清水宗则原本认为是武运不昌,内部人心不齐所致,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儿玉党的确有些过人之处。
暗中思量,有如此奉行武将、这等精锐军势,不知一年内连克山阳道四郡之地,对比庄氏一门的兵败衰微,奄奄一息,孰强孰弱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就算是尼子家现在南下,联合三村家亲拼死抵抗,这胜负也在两可之间。人生一世,难活两世,五成的胜算,未尝不能够放手博一把,如果宇喜多直家真能够平复备中国内长达数十年的战乱,奉他为守护未尝不可。
清水宗则不似三村家亲、庄为资两人想要一争国主,保靖安民,将家业安稳传承下去便足矣。
心思活泛不代表就肯投降,就好比犹抱琵琶半遮面,原先清水宗则自持其能,现在面子根本放不下来,索性就让其弟清水宗长先去探探路,回去先帮着长子清水宗治稳住家业。
得知清水宗长愿以出仕,宇喜多直家颇为欣喜的点了点头,道:“监物当真功莫大焉,此事我已经知道了。第二件事那?”
清水宗长虽然骁勇,但儿玉党军中敢拼敢杀的武士并不缺他一个,但总归是个好苗头,代表着这东备中三郡的豪族尽数屈从配下。
“第二件事有关中山大人。地方豪族多有前来举告,言说他最近常登门拜访,刻意拉拢结交国人、庄官。便是马场四郎也托晴正回来探望我的时候,让他转告说对方曾借着叙旧为幌子,言谈话锋里,隐隐流露出浦家将不日借道东备中出兵美作国,说甚么浮田国定对他的思念,明里只是叙旧,实际则许诺他重新归附,日后可有重赏。”
“豪族们甚么反应?”没问马场职家,而是问地方豪族。过去在浮田国定手下不过是个寻常武士,现在被封赏为一城之主,忠诚自然无需太过担心。
再者,马场职家手下足轻的妻小家产全都在都宇郡,真的想干些什么,也没人会犯险拥护。
“这点和泉守无需担心,我平日多与国人、豪族有所来往交会。早便将岛村三人众妄欺下,兼并武士田产的劣迹,全都不露声色地提过。浦家法严苛,他们并非一无所知,心中自然知晓孰轻孰重。”
“这方面,还是要多依仗明石监物了。”对于明石景季老诚干练,安抚人心的手段,宇喜多直家还是信得过。要是没有这个手段,他也不可能跟岛村盛实三人对抗多年不落下风,其中固然有明石家的势力作为支持,但本人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
明石景季得了夸奖,忙谦逊地摆了摆手:“第三件事情,按理来说本不该多言。说起来不过是个人小节有亏,但本家基业得来何其艰难,有道是千里长堤,难免溃于蚁穴,应当及时防微杜渐。我既然身为总奉行,那便不得不前来进言。”
绕来绕去,还是不肯明言直说到底是关于何事。宇喜多直家坐得有些疲累,不想跟他在这里打机锋,直接开口问道:“明石监物无需顾虑,尽管直言即可。”
“却是家中奉公武士,多有违背法度之举。”
宇喜多直家闻听此言,困意顿消:“家中武士怎么了?”奉公武士为名主统治领地的真正根基,没有明石景季行,没有长船贞亲也行,甚至没有军中诸将任何一人都可以,唯独奉公武士不能出乱子。
“家中许多武士借着出任庄官的机会,下其手,大肆收受在地豪族、水贼头领的贿赂,以权势压迫庶民百姓退让佳好地。更有甚者嫌弃本家在乡里的庄所老旧,不肯去住,用得来的贿赂,又私自征招普请劳役,给自己大起宅邸,甚至从俘虏中强娶人妻,和泉守不在的这短短一月,不知惹其多少民怨。”
“这还不算,其中尤以角南隼人为最,这个和尚虽然去了美作国,但却送来不少破落户,自称或是他族内子弟,或是他旧日同门,试图在郡内谋求一官半职。分地、强横、寻情,皆是小事,可此行径如此恶劣却是大事。但凡有违法度之事,我统统没有应允,将那些浪人全都赶了出去。”
“庄官他们当不成,听说,没过几日,就将他们编成了一向宗‘讲惣’,分散到各个乡里,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供奉,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在隆福寺聚众!”明石景季气得怒火攻心,声色俱厉,道:“和泉守,我虽知晓你信奉净土佛法,然一向宗之祸患,殷鉴不少,当速速派人弹压驱散才是!”
儿玉党内奉公武士收取贿赂,求人钱财的事情,给水贼方便,宇喜多直家不知道;起宅邸、寻妻子的事情,他知道。对於后者,宇喜多直家还是极为支持的,有恒产者方有恒心。
其中伴随着诸多弊端,如果无人前来相告,宇喜多直家也乐得装作不知情。至于角南隼人召集净土门徒过来组建‘讲惣’,那是他派人授意进行的,希望能够借助净土佛法来凝聚人心,只要监管得力,当不至于出现一向一揆。
他虽然不甚在意,但明石景季所言不无道理,应该造作约束才对,於是说道:“监物所言极是。我这便下令责处,命其退还侵占百姓家中的良田、发还抢夺的人妻,并给予一定赔偿,如有情节恶劣,不思悔改之徒,再另行惩戒,监物以为如何?”
一番处罚看似严厉,实则避重就轻,反倒是回护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武士。
如此断处自然是不可能让明石景季满意,强忍怒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此情此行,堪称残害良善。如果不施以严惩,必不为后来者戒,倘若人人效仿,岂不是得要天下大乱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重,宇喜多直家倒也没有太过动怒,反而举起案的茶盏,问道:“监物也是学过佛理的,敢问堪破未识,不饮酒,汝能持否?”
“自是能持。”突然打起来的机锋,让明石景季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皱眉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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