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天国斋?
这个名字,似是一束电光窜入了黄泉的脑海里,击亮了他并不久远的回忆。
想来,那鬼三郎为他引荐的桑元帮手……不正就是叫‘山本天国斋’吗?还说此人可男可女,花名……叫作‘天妇罗小娘子’?
那山本老团主见黄泉眸中有异色闪动,自是也猜中了事端的七八分,便娓娓道:“太子殿下,鬼三郎那个负心汉子……是不是告诉你老身是他的好朋友,让你有什么事……便来寻我帮忙?”
“正是,鬼三先生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敢问殿下来此,究竟是为了办什么事呢?”
“回老前辈,我等此番前来桑元,乃是为了去那大悲海域、寻那陈百万的海底墓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贼汉子,果真还是聪明……太聪明了呐!”
“前辈,此话何解?”
“太子殿下,您设想一下……老身是苦苦寻觅他的仇人,而您身上……则带着他的贴身兵刃。只要你一来桑元,终究会被我辈找到的罢?”
黄泉斜眼一思,微微颔首。他终于明白,鬼三郎为什么说:只要自己一来到桑元岛国,就一定能见到这位可男可女的‘山本天国斋’了——那是因为,对方要寻他的仇!
那山本老团主稍顿了会儿,似是歇了口气又道:“当然,他聪明的地方……还远远不止如此。他,知道我祖上乃是炎黄国人,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尽这条老命来帮您寻墓成事的。而这陈百万墓穴之凶险……哈!想必殿下您也有所了解的。老身此去,定然九死无生呐!咳,咳咳咳!”
听着咳嗽声,黄泉似是明白了这老团主的心中推测,他试问道:“老前辈你意思……莫非鬼三先生他设了个一石二鸟之计?一来,让您这位炎黄后人遇到我,不得不陪我下墓;二来,又可以借助凶险的海底墓穴,来铲除您这位风烛残年的仇家?”
山本老团主的脖子,咳得好似快要断了。不过,他依旧卖力微微摇头,笑道:“一石二鸟,怎么算太聪明了呢?这,换做是你我……想必都能设出此计。但他鬼三郎却是不同,他手里的一块小石子儿……起码也得打中藏在绒绒树叶里的三只鸟。”
三只鸟?那第三只,究竟是意为着什么呢?
黄泉没有顺着想下去,他本来就不相信自己的好朋友鬼三郎……会是这种机关算尽、利用旁人信任的小人。
可山本老团主就不是这么想了,他只长叹得一声道:“唉,殿下你还年轻,有些人、有些事情……并非如你脑海中思量的这么简单。何况,他鬼三郎并非是人,而是地下界来的、臭不要脸的恶鬼呐!”
“山本老前辈,黄某心里实在有个疑问,需要请教您……”
“呵呵,老身明白。殿下……一定是想知道,他鬼三郎究竟如何对不起我了罢?”
“正是。当然,如果前辈不愿意告知与我,晚辈也不会强求您回忆伤心往事的。”
“无妨,其实说出来……也是无妨的。毕竟,让殿下认清他的真面目,也是大有必要的。”
说罢此言,老团主那萎靡的眼眸中便隐隐透出了落寞、孤寂的神采。她叹得口气再道:“那鬼刀斋之所言,也并非竟是些谎话……约莫三百年前罢?那时,我和兄长接到了丹波国师的密函,说是时年中元夜半,大江山的百妖之王、鬼族首领——酒吞童子将被大开的鬼门吸走一半精元妖力,因此邀请我等桑元驱魔师前去围剿。
老身,当时还修为尚浅,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我兄长他……他却执意要趁此良机,砍下那酒吞童子的脑袋,从而在桑元海域这一带扬名立万。可是,让我们万没料到的是……那丹波国师早已被那鬼童所俘虏控制,因此传来的消息……也是本末倒置的!以至最后,我等……我等一干忍者、阴阳师、驱魔人和修灵高手们所面对的——乃是妖力倍增的酒吞童子,和他手下的一众鬼兵妖将!”
听到此处,黄泉的面前恍然墙倒山起、楼宇更易。仿佛,幻化成了大江山顶那铁铸的阴森鬼殿之中,那百鬼举杯豪饮、酒味妖气遮蔽苍穹朗月的煞人场面。他英眉一皱,浅浅问道:“如此一来,你们便要成了这些恶鬼妖怪的盘中佐酒之餐了罢?那之后,鬼三郎是不是就出手救你们了?”
讲到初识鬼三郎,山本老团主的眼睛里……好像稍有一丝光亮点起。她,好似少女一般带着崇敬道:“是啊,当时……谁都不晓得他是何人?只朦胧间看见片地的尸骸血泊之上,缓步走来了一位浪客。他,肩上扛着这柄骷髅太刀。刀尖上,还拿红绳子系着一小壶酒。这人好生跋扈啊……一进百鬼吃喝的大殿,就吆喝:你们的鬼王,是谁?敢不敢和鄙人比试酒力?”
……
血,已经在大江山顶流成了河。也流在了一位软玉温香、玲珑俏丽的佳人面庞之上。
不过这些血,可并非像她体内的那般香甜晶莹,因为这血……不是她的。她怀中的男子,嘴里正不住地涌出滚热的鲜血,眼里的瞳孔……也一紧一松,好似想要用尽最后的气力和自己的亲人说两句真心话。
可是,他已经不可能说出真心话了。因为他的心房前破了一个大窟窿,里面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心脏……如今正被摆在鬼王面前的人骨餐盘之中。
“哼哼……山本一族男丁的心脏,味道也就平平无奇啊?”
这癫狂笑言的黑发鬼王,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嘴角。一对黑白分明的双眸,直盯着乱尸林中唯独留下来的、也是看起来最香甜可口的女人,道:“山本小妮子,你的心脏……滋味应该不错吧?”
那山本小妮子的眼眸里,满是滚动的泪珠。她颤巍巍握着自己兄长的手,咬牙忍痛道:“呔!酒吞狗贼……我山本天国斋绝不会放过你的!我……我一定要割下你的头颅,吊在咱家兄长坟前,为他祭奠三年!”
“呵呵,就凭你吗?区区地阶灵尊,想要怎么杀我呢?”
“灵尊也好……其他什么阶位也罢!我,就算咬……也要咬断你的脖颈!”
“诶呦呦,真是泼辣的小娘子啊?本王如今……好像不舍得挖掉你的心脏来吃了。要不这样,你就留在我大江山、做我的第四十六房小妾,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美梦!我天国斋……就算是被乱刀分尸、凌迟处死,也不会嫁给你们地下界的妖魔鬼怪的!只要……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将你们尽数从人间除灭!”
酒吞童子,似是全然没有将这个小妮子的威胁放在耳里,他只拿起筷子夹住腐臭的小肉块塞进嘴里,而后又端起酒盏嘬了一小口道:“哈,本王知道了。你是嫌弃做压寨小妾……太不光彩了罢?别急,别急……待我明年七月半召集下界鬼兵鬼将,斩了这丹波国的蠢大名,就封你做四十六房大名夫人,怎么样?”
这等侮辱,换做是通常的女性……她们也得暗地心里骂人。更何况,这位山本天国斋……那可并不是普通的女性啊?她的性子,可比男子都要刚烈十倍,自尊心……也好比是当世无双的刀客剑圣!
她冷哼一声,再啐道:“酒吞狗贼,你就莫要再痴心妄想了!就算你拿全世界来换,我……也决然宁死不从!”
此声落罢,酒盏内的琼浆玉液……霎时转为了血色,且阵阵地透出了暗红色的妖气!那是眼睛——酒吞童子泛出猩红光晕的眼睛,倒映在了酒水之中。
只见酒波粼粼,愣是将天上的流云染成了妖媚的紫红之颜;紫云再是蔓延,随之连漫天点缀的繁星与皎月也逃不脱这强盛妖气的侵吞,逐渐沁出了病态的妖星赤色;直至最末,天幕也好似是正烧着的锡箔纸钱一般,缓然露出了地狱的硫磺火湖之态。
“嗷嗷啊!救命,救命呐——”
就在酒吞童子煞气漫天之际,山门外忽传来了尖锐的鬼叫声!
鬼,叫的当然就是大江山鬼族的巡山小兵。只听他边踩着趔趄的步伐,边又颇为凄惨的嚎叫道:“大王,酒吞大王!求求您……求求您赶紧来救小人呐!!”
霎时间,原本在两旁桌几上或是默不作声、或是胡吃海喝、或是看得血腥杀戮好戏的大江山恶鬼们都眼色一变,抄起了搁在桌旁的鬼金棒、霸王叉、大鬼朴刀等沾染着浓稠人血的兵器。
他们那一对对凶毒的眸子里,只见大殿门外的天井里……忽然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个捂住左半张脸的蓝皮小鬼。他的那半张脸,已经被止不住的鲜血所遮蔽,但鲜血……却阻止不了他三不五时地回头,望向那妖气迷雾中信步而来的身影。
那影子,并不器宇轩昂……甚至有点左摇右晃,像是个不会走路的跛脚残废,也像是个喝了七天七夜、早已酩酊大醉的泼皮。但是,他那浑厚潇洒的嗓音一传来,谁都觉得……这条身影,好像陡然拔高了三丈——“你们的鬼王,是谁?敢不敢……和鄙人比试酒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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