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就难分善恶,分善恶的……也只有具体的某一件事。
因此,古来先贤才会告诫后辈就事而论,千万不要去随意论断一个人。毕竟,没有人从不撒谎、从不害人,若是有谁胆敢如此说了……那就是在撒谎害人。
这一些,自幼受了教化的小般若子当然也明白。但是,她却始终不愿意去举一反三,想一想地下界的鬼族也并非是一件好事情都不做的。她,就好似是被憎恶鬼族的人洗了脑,意识之中竖起了一堵偏见的高墙。
“鬼刀斋,你怎生又来人间了?”
小般若子的语气……就好像是一根冰锥,尖锐而又冰冷道:“三年前,我家团主大人饶你一命,让你莫要再踏足我桑元疆土……你,为何要食言而肥、前来送死呢?”
鬼刀斋莞尔而笑,捏着竹笛躬身一拜道:“唉,原本贱下也不敢再来人间,为诸位猎魔人徒添烦恼……只不过,我家城主下了死命令,非要我来此办一件要事,否则……就要捣烂了我的尸骨瓮,叫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呐!”
“枉死城主?哼哼,他叫你来办什么事?”
“自然,是和上趟一样,找回我家三少主啊……”
“找到之后呢?回去继承枉死城国,进而大肆进军人间吗?”
“不,当然不敢。找他回去,只不过是要让他办了终身大事而已。”
终身大事……难不成鬼三郎,要当新郎官了?小般若子警惕地问道:“呵呵,下界能和枉死城结亲的……也只有同为三大国的另外两家了罢?怎么,是森罗国?还是万僵大域?”
鬼刀斋微微叹得口气,摇摇头道:“若是森罗国……你说还需要派我来吗?他们如今,可占据着桑元九成的阴湿之地呐?遍野的坟头古墓、乱葬山岗都是他们的巢穴。至于万僵大域……哈,他们大王——万寿老祖还能活个几千几万年,才不急着操办子女婚事呢!”
小般若子的面纱之下,明眸微微一敛,心中嘀咕道:这就怪了,鬼族……那也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啊?他鬼三郎虽说浪荡不羁、桀骜不驯,但也好歹算是个正牌的枉死城少主呐!怎么会……不选择和其余两大国强强联姻,来巩固势力呢?
想来其中就有隐情……不过,这一些可和猎魔之人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小般若子她们只关心面前这位强横的鬼族大将——究竟会不会危害人间的秩序。她道:“那你……如今找到鬼三郎的踪迹没有?何时,才能带着他滚回你们的下界去?”
鬼刀斋瞧了眼黄泉和北冥凛,潇洒地一转七孔竹笛道:“呵,何止是踪迹啊……他的人,想必很快就会来到桑元岛国的。放心,只要少主他人一到……我就立马催他回到下界,去迎亲完婚。”
小般若子也跟着左右瞥了眼黄泉的骷髅太刀和北冥凛浑身散发的凶鬼之气,道:“那好,希望你这回能够言而有信,莫要再贪恋我东玄人间的净土了!”鬼刀斋咯咯赔笑,颔首称是。
“不,般若子小姐……”
就在众人以为能息事宁人之际,那妈妈桑却笑着道:“这鬼刀斋……自然能够放他一马,让其回到他们地下界去快活潇洒,但那鬼三郎……可万万不能让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呐?难道你忘了,咱们团主的命令吗?”
见到鬼三郎,格杀勿论——小般若子当然还记得,只不过她一来忌惮黄泉、北冥凛和其随行的一众修灵者,二来……她向来也只是想将下界鬼族赶回老巢去,并非一定要杀尽除光。毕竟,她本就是个善良的姑娘。
鬼刀斋倒好似满不在意对方的话中之意,笑道:“呵呵,贱下还是奉劝诸位猎魔高人,莫要动我家少主的一毫一毛为妙呐?要不然,你家团主非要拔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把你们浑身骨头敲碎不可啊……”
听罢鬼刀斋的这一席话,小般若子愣时迟疑了。她提防着问:“你这话里……似乎还藏着什么话啊?我等即便是除灭了鬼中之皇,也不是按照了团主大人的心意吗?”
“呵呵,那……是气话,可不是她的心意啊?”
“此话怎讲?你别故弄玄虚了,快快如实道来!”
鬼刀斋悠然地转了一圈掌心的七孔竹笛,负背笑道:“呵呵,好!那……可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当年,我枉死城三少主游历人间,在丹波国大江山之主——酒吞童子手下救了一位处子少女。这少女面容娇美、博学多才,可惜是艺伎出身,只得日夜跟随三少主作伴、抚琴起舞,以求报恩。我主生性洒脱,自也不太在意,可谁知没过多久……那少女就对他暗生了情愫,欲要以身相许。”
听到这里,小般若子和一众歌舞伎都神情古怪,就好像……明明猜出了些什么?却非要捏着大腿提醒自己,切切不可相信无端的猜测。可是,她们毕竟是人——还是年轻的姑娘家,她们也会好奇,也会不自觉地问出那句:“后来呢?”
鬼刀斋微微摇头,叹得一声道:“唉,可是我家三少主却并非对她有男女之情,因而将她带回了自幼成长的京都后,就不告而别了。诶呀呀……谁知道这个姑娘求爱不得,就开始对三少主大人怀恨在心,并立志终身不嫁、要做弑鬼驱魔之人杀光所有地下来的恶鬼!呵呵,其实说实在的……贱下觉得,她就是知道你们杀不掉我家少主,方才逞那一时口舌之快的……”
这段话一出,谁都晓得了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正是他们‘樱之团’的团主大人。只不过,事实……真的如这地下界来的鬼中大将所言吗?那位猎魔人的首脑……如今还深深爱着枉死之城的少主吗?
一阵晚风又簌簌吹来,引得漫天樱花飞舞。
她们,飘在夜空中、荡在溪流里,像极了人们年轻的爱情——美,而终要凋零。
在凋零的,还有一位美人。那妈妈桑干咳了两声,渐渐敛起了招牌的笑容,浅浅道:“鬼刀斋……你敢用项上人头保证,自己没有将此间的故事移花接木、颠倒是非黑白吗?”
鬼刀斋浅而一笑,环顾起四周所有的活人道:“哦?难不成妈妈桑您所知道的故事……并非是如此的吗?如果是,那还请您开个金口,来把真相告知于众罢!”
听得此言,妈妈桑的眸子里便暗淡了片刻。她的朱唇在颤动,好似是有什么话立马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却又顾忌着周遭人多事杂,把话咽了下去。她叹道:“无论如何,鬼三郎都对不起团主大人,他……是个男人的话,就应当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那这个罪,一定是大得让人嗤之以鼻,恨不得生啖其肉了。
可鬼三郎这个家伙……当真会犯下什么重罪吗?他,可一直是个心怀正义、爱好管闲事的浪客豪侠啊!黄泉心想着,不禁也想管一管朋友的闲事,上前问:“妈妈桑,我是鬼三郎的朋友,你……应该瞧得出来吧?”
“瞧得出来,你的兵刃……正是鬼三郎的贴身佩刀。”
“嗯,我和他虽然交往不深,但也清楚他并非是个龌龊小人。敢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抱歉,我……没法相信一个陌生的外邦人,请恕妾身无可奉告。”
“呵呵,晚辈知道你还不了解我,自然没法相信我……”黄泉倏然一笑,瞧着眼前这些黄皮肤、黑眼睛,嘴中还夹杂着炎黄语的桑元艺伎道,“不过,若是我以炎黄之国太子的身份,来向诸位求证呢?”
问得此话,他的左掌便是一翻,唤出了那象征炎黄皇室血脉、帝位继任传承,以及点亮八万万子民漫长冗夜的天赐明灯——血玉灵玺!
灵玺一出,黄泉的斗篷便飒飒飘然。他胸口已作废的四重血契也隐隐亮起了暗红的光,并从其单薄的深枣色衣衫内透了出来……
亮了,亮的还不止血玉灵玺和血契。
那群或多或少接触过炎黄文明,甚至体内流淌着些许炎黄之血的艺伎——她们的眼睛,也好似是被这鲜血般的红芒所点亮,发出了敬畏而惊叹的光。
小般若子的体内,更是有一半炎黄血统。因而她在血玉灵玺的灵压共鸣之下,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在发热、心跳在加快,仿佛整个人都要沸腾燃烧。她快要相信了……信这一定是如假包换的血玉灵玺,而眼前的这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炎黄之国的嫡传太子!
她瞄了眼同样看得出神的妈妈桑,旋即颤抖着纱后唇齿试问:“你……你当真是炎黄国的太子爷吗?你胸前所亮起的……就是传闻中决然不可背叛的天帝血契吗?!”
黄泉郑重地颔首一点头,干脆是拉开了衣襟、露出一部分重叠的血契道:“我姓黄名泉,乃是东土大陆炎黄之国第四十七世皇孙,也是先帝黄胤正钦点的嫡传太子。而这四重血契……便是我以血玉灵玺为中保所立下的契约,无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但凡违背,便只有烟消云散、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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