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简青出了客栈便买了一小坛酒,等到深夜无人时和简宁两人去了一趟双亲的坟墓。因为月色黯淡,又加上离京之时年龄太小,时隔多年记忆模糊,找了好久才找到被荒草掩埋的那条小路。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着,走了很久终于看到当日移在那里的一块一人高的大青石。
简青缓缓走到石头前,站在那里打量着,目光慢慢地从青苔斑驳的石头上扫过,落在这块野草萋萋,无碑无茔的土地上。脑中的记忆也缓缓鲜活流转,如同石上的青苔一般漫漶开来。
“爹,娘,我们来看你们来了。”简青蹲下身,将那坛酒浇到面前的土地上,“阿青怕别人注意到这地方,就没敢再带别的,你们别怪我。”说着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我好简宁这次是跟着逃饥荒的难民回京的,我知道你们肯定很担心我和简宁,就过来跟你们说说话,让你们看看。”简青看着身边跪着的简宁,转头对着那块土地道:“我们这些年过得挺好,简宁也长大了。”
她想起病死的榆婶,又补充道:“榆婶带着我们逃出来不久后病死了。后来我们又去了很多地方,爹娘,你们不知道,”简青低着头笑了笑,“我当时很怕,天天牵着简宁的手哭,怕我们要饿死了。你们把简宁交给我,要是我没办法让他活下来该怎么办。好在这小子没事,你们看,瘦是瘦了点儿,但现在长得比我还高。”她顿了顿顺便告他一状道:“就是傲气了点儿,再过几年可能就不肯听我的话了。”
简宁听到这儿,在一边斜着眼睛看她:“伯父伯母,别听她瞎说,我哪儿傲气了,明明简青欺负我比较多。”
“你们看,现在都说不得了,一说就要顶人。”简青瞥眼看他。
“本来就是……”
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争了半天,本来是看望父母,结果变成了两个人斗嘴。闹了半天,简青终于对简宁不耐烦起来,叫道:“行了,别半夜在这儿吓人了!你去看看埋的东西还在不在。”
简宁闻言也不闹了,起身走到青石前面,找好地方动手挖了起来,挖了半晌,约莫到了四五尺的深度,当年埋下的那个陶罐便慢慢显出了形,将罐子打开,里面都是谷壳。简宁拨开谷壳这才看见了里面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在这样黯淡的月色下,依然可以看到匣身上发出的润泽的光,那质地不像是木头倒像是上好的玉。
两人见到东西还在都松了一口气,简青从腰间摸出一枚形状奇特的玉佩递给他,简宁接过,找到木匣一处凹陷的地方,将玉佩契了上去,木匣铮然而开,里面的东西依旧完好如初的安然静卧。这下两人都放了心,又小心地将它依原样埋好,用枯草将土表掩藏好。
“伯父伯母,”简宁肃容道:“这次回京我们不打算再走了,多谢你们将它留给我的苦心,我知道你们也希望我能回来为你们报仇。”说完又叩了一个头。
一旁的简青也道:“爹娘,我们先走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和简宁,下次我们再来看你们。”说完和简宁沉默地离开。
回到城里两人依旧以写信为生,只是到处都有巡捕,生意维持地如履薄冰。而另一面,商乔幽在简青走后就决定去街上找找看,有什么能养活自己的事可以做,只是在街上转了好几天一无所获,没有人愿意给她事做,像跑堂的伙计,根本就没人找女人来干,当垆卖酒的一瞟她眼睛就知道她不会揽客。商乔幽想到锦囊里越来越少的铜板急得眼圈发红,站在街头一角茫然无措。
“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哭呐?”
商乔幽吃了一惊。一扭头就见一个满脸胡子目光油滑的流浪汉勾着头向她凑近,当即心弦一紧拔脚就走。那流浪汉在这条街上混得烂熟,早就暗中注意这个漂亮姑娘好多天,看她天天一个人在街上游走,断定了她没有同伴,这才跟到了这儿,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因此脚下一滑,就遛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商乔幽心跳如擂鼓,紧攥着衣袖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但也知道现在没人能帮她,惧中生怒之下,瞪大了眼睛沉声道:“你要干什么?!”
“嘿,”流浪汉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兔子似的小姑娘还有脾气。”商乔幽咬着唇紧张地后退一步,流浪汉却又往前逼近一步,一张油脸简直就要贴到她脸上去,笑眯眯道:“姑娘就连生气也这样好看,谁家的女儿生的这么水灵?来让哥哥我仔细瞧瞧。”
商乔幽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一步步急急后退,不想退到了一处墙角,自己将路给封死了,流浪汉浪笑一声,手就向她摸了过来。
这处地方比较清幽,对面正好是一间茶楼,此刻位于楼上雅座的两人正饶有兴致地隔窗向这小小一角看来。其中一人笑道:“承焕兄,你不是嫌清客枯坐无聊吗?何不救一救那姑娘,既积了阴德,说不定还能上来陪你喝茶解闷。”
那叫江承焕的人还未入夏,手边已经放起一把纸扇,闻言看向那女子,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就凭那袅娜身姿,料想样貌也不差,只淡淡道:“你当别人是暗娼游妓,能上来陪你喝茶解闷?”
“就是良家妇女,为救命恩人陪一杯清茶又怎么了?”那人见他这样说知道他心中已起了三分意,故意又道:“况且,说不定她还真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不信你将人救上来试试?”
江承焕岂能看不出他这小小心计,却乐于顺水推舟,微转了脸对他身后的随从道:“那你就去把那姑娘带上来。”
侍从往窗外看了一眼,看准了人便领命而去。那流浪汉正对商乔幽动手动脚,突然脑后一震就一声不响地歪倒一边。侍从收起手刀,面无表情地对含泪怔怔望着他的商乔幽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到对面茶楼一聚。”
“我不认识什么公子!”商乔幽惊吓过度,一得脱身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客栈。
侍从依然面无表情,却一手抓住她手臂,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姑娘放心,我家公子没有恶意,只请姑娘到楼上一叙。”
商乔幽被他捏住手臂,挣扎道:“我不认识你家公子,放开我!”
“那就由不得你了!”侍从见她如此,不再废话,揪着她片刻就带到了江承焕面前。
江承焕正在撇茶碗里的浮沫,随口教训道:“我让你将这位姑娘带上来,谁让你这么粗鲁?”
侍从象征性地受训低头,退到一边。旁边一直静笑不语地那人却在看到商乔幽的脸时大吃一惊,急急一拉江承焕的袖子道:“承焕兄,你看!”
江承焕不知他这突然的举动是怎么了,古怪地瞥眼向商乔幽望去,一看之下却也愣住了,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还是那人率先回过神来,低声道:“怎么样,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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