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不知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伸出手恐惧地大叫:“姐姐!”
“姐姐,姐姐……”
破庙中,简宁闭目守着一堆篝火靠在神像的底座上,嘴里低低呓语着,春寒料峭的天气他的额上却渗出了豆大的一层冷汗,突然他的眼皮快速翳动然后蓦地睁大,一挺身突兀地坐了起来,惊恐又茫然地望着前方的一片虚无,仿佛刚从另外一个世界掉落下来,茫茫不知何处。过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仓皇地转头朝身边不远的地方看去,那人正靠着柱子沉沉睡着。
简宁后怕地低吁出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看了看破窗外面的夜色,终于彻底地从刚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废然地往身后的底座上一靠,后怕地闭了眼睛,过了很久才又睁开,怔怔地望着不断跳动的篝火,往里面添了几块腐木。
他又侧脸去看身边熟睡的人,那人很随意地靠在柱子上,并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她因长途奔波和休息不足而生出的青黑眼圈。简宁望着她的脸,动荡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天刚拂晓,简青醒来的时候她面前的篝火依然烧的很旺,她缓缓坐直身子,看向简宁:“你昨晚没睡?”
“醒得比较早。”简宁递给她一壶清水和最后一块干的几乎咬不动的饼子。
简青却只接过清水喝了几口,起身道:“你吃吧。”
“我不饿。”简宁伸着手望着她。
简青望着他瘦的脱形的脸,有力无气地笑笑,接过饼子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又递给他:“别给我省了,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你要倒了,我现在可背不动你。”
简宁知道她的脾气,只能接过剩下的饼子,就着清水咽了下去。等吃完最后这点儿干粮,简青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计算了一下,低声道:“今天应该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走到京城了。”
简宁木然地点点头,捧起沙土往火堆上浇:“京城真得能去吗?”
“没什么不能去的,”简青拍拍身上的灰土,“遭荒的人这么多,别人能去,我们自然也能去。”
简宁不语,拿起空包袱,和简青向着京城方向而去。从颍川一路逃荒到现在,起初路上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人群到处可见,慢慢的随着京城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少,很多人都是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了,还有的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开始打别人的主意,不少粮食本来可以勉强敷衍的人,因为露了富,反而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有一些家里子女众多的,眼看着一家老小就要活活拖死在路上,夫妻两人就只得趁家人睡着,弃了老的,舍的女儿,背起儿子连夜把他们甩掉,好用余粮支撑着走到京城。
简青二人一路上见多了这些事,从来都是尽量避开同来逃难的人选小道单独行走,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段官路,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快到关闭城门时分,两人终于赶到了。
简青刚进城时,站在城门口处呆呆地有一瞬间的恍惚,从那次离开这里到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在她稀薄的记忆里京城伟丽堂皇富贵无比,可现在的京城却变成了一个难民营,沿着城墙脚下一字排开了数不清的临时帐篷,里面的人密密匝匝,都在勉励挤出一角安顿自己,不远处还设了一个施粥的茅棚,不少先到的人已经在开始排队领粥了。
简青二人省吃俭用,一路上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看见那施粥的师傅一只长柄勺在锅内搅动,然后带起一勺白莹莹热腾腾的米粥倒入难民捧着的碗中,肚子都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先去排队领粥吧。”简青望着别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出许多唾液。
“领粥要自己带碗,我们没碗。”简宁提醒她。
简青望望他又看看自己,这才想到两人一路走到京城竟然连只碗都没有,当下站住了脚,往人群里四处看看,然后随意走进一顶帐篷,找位置似得在里面推挤着,不多时就又走了出来,从包袱中摸出两个还算干净的碗来。
两人挤在人群中被一群士兵强制性的编出一条队来,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锅里不断减少的粥。有饿得摇摇欲晃的已经开始着急了,哀求地望着一边的士兵道:“粥快没了,我都排了三次了,还没排上,兵大哥你能不能让我先打?”
一旁维持秩序的士兵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瞥过来:“大家要都像你这样,还不乱套了!”
简青在后面随众人听着,就见刚才说话那人神色委屈,带着哭腔又道:“兵大哥,我都排了三次了,哪次我都没有插队啊,可每次都被你推到后面去了,你看,比我先来的都吃上了。”他枯瘦的手指指着坐在墙根处添碗的一个黑小子。
那兵大哥全然记不起自己干过这事,这几天难民越来越多,京城本地的人叫苦连天不说,像他们这维持秩序的人更是苦不堪言。那些饿了一路的难民一见吃的情绪立即亢奋,人群涌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好,前几天更是有维持秩序的士兵被踩踏而死。眼见自己的兄弟惨死,不少官兵的情绪也由一开始的同情怜悯到渐渐烦躁厌恶,对这些白吃粮食的难民一百个不顺眼:“你他娘的哪儿那么多废话,能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以为京城是慈善堂,你是大老爷呢!”
那人被他一喝立马噤声了,周围的人也都戚戚然,脸上显出一种天灾人祸之下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凄惶呆滞出来。
“他们不是大老爷,你是大老爷?”
在众人缄声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士兵身后响起,那维护百姓的口气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简青二人也都朝他看了过去,就见一贵公子模样的人正走到那士兵的面前。原本眼含挑衅的士兵一见来人神色立马变得恭谨客气起来,拱手道:“原来是杨公子,刚才是我言语过激了。”
那杨公子目光淡淡落在他的脸上,笑道:“维持秩序不易,但他们都是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大家本该和衷共济,京城上下都在关心各地的灾民,别因为你一句话寒了这么多人的心。”
士兵知道他与京兆尹的二公子关系颇为密切,不是自己这等人得罪得起的,因此白白咽下这口没由来的气,唯唯应声,目送那杨公子走了,粥队又慢慢往前移动。
简青二人只是静静等着,又打了十多个人,等快到那人跟前时,打粥的师傅将勺子在锅边一磕,高声道:“粥没有了,等下一锅!其他三个城门脚下也有施粥的,大家可以去那边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有的待在原地懊丧,更多的都急忙往其他地方奔去,这里的人立时少了一大片。简青二人见人少了很多,便在队伍里坐下来静静等着,等到月亮初升时才终于领上了一碗热粥一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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