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决明清脆的嗓音穿透簌簌林叶,在起伏尘埃里直击人心,不见刀剑,更破纷扰万千。
“王爷?老臣,参加王爷。”朱子语撩开帘子,激动地下了马车险些跌了一跤,把一旁随侍的仆人都惊了一跳,也难怪他这副样子,实在是见到风离卿,心中万般感慨顷刻涌上喉间,苦楚痛意也纷纷想倾泻而出。
“朱大人快快请起,这是怎么了?”风离卿将弯腰行礼的老朽扶了起来,不用细致端详就见其两鬓花白,眉眼处苍老顿现,比离京之前所见之人长了数十岁,虽依旧挺立的背,却似驮着千金重担而令人喘息难安,“可是鸾安有事发生?”
这个时辰,鸾安的东城门才将将大开,出城到此,也要片刻时分,况且这朱子语随行也不见家眷众仆,孤身惶恐,怕是出事才逃离至此。
“王爷,老臣,老朽已告老还乡,今日是赶赴本家的。”朱子语拱手说道,低沉的嗓音里夹杂了几分委屈的意味,“出行匆忙,未来得及捎带家眷,不想在此遇见王爷了。”
风离卿蹙眉思虑少许,便屏退了秦桑和几位随从还有朱子语的随侍,待风停树止后才继续开口:“朱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立儿,立儿没了。”朱子语说着,抬手用衣袖蹭了蹭纵横的老泪,“他留不得,我也不敢让他留啊,这一家老小,我对不起啊。”
“朱立?”风离卿念叨了一句,想着前些时候送来的密信里只提了连张启被捕一事、巽尧夜里陪审一事,却未曾见过这个名字,“可是他干的?”
冰冷肃杀的语气让朱子语不禁愣了神,也顾不得话语间的大不敬:“是,正是。”
“难为大人了。”风离卿料想此事先后缘由,长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背手而侧立,“这事儿,是本王的错,没能保你侄子平安。”
“不,王爷,老朽绝无此意,只是,心中实在悲痛难忍。”朱子语跪地而言,细碎在额前的华发飘飘欲坠。
风离卿颔首看了一眼朱子语,只是淡淡说道:“大人如今还能赶早出城,想必也是做了抉择了。事事难周全,大人也得体谅君王之苦才好,此番悲痛在本王面前尚可,只是这一路招摇不定,甚是不妥。”
朱子语才抬头眯眼瞅了瞅面前所站之人,方才心痛怜惜的歉意不假,此刻狠戾肃杀的漠然也真,虽迎光而立,却如寒霜莅临,眉眼间的气度轩昂,不比那人差之毫厘。朱子语只在心里念叨一句,果然如此,便伏地跪拜恳求道:“老朽无能,为官数载,无所依凭,只求过王爷一事,如今,愿用平生来尝,再求一事。”
“官家无情,天子有命,凡是定数,不必强求。”风离卿抬眼看了看面前凋零的叶片,还嫩绿的叶子就此飘散,倒是令人心生可惜之意,“侄子一事,是本王应允的,自然是要还你一愿的,大人放心,我定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出城。”
“谢王爷~”朱子语又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再三道谢后乘车离去,他知道,此刻没有比自己孤身先去更好的法子了。
“王爷,这朱大人怎么了?”秦桑乃是习武之人,几步之外也洞听方才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问了一句。
风离卿跨马起驾:“你瞧他连夜启程,趁着城门才开就孤身离去,早朝之上,用一己之躯换全家安宁。他不是不愿带家眷同走,是不敢,他在用自己示弱求饶,用鸾安的众人做筹码,以表衷心。”
“末将明白了,这朱大人是在告诉皇上,他是赤诚丹心,不惧家眷为其所累,一人离去,好让皇上宽心。”秦桑说罢点了点头,又长嘘一口,“这天子之心,果真难测。”
“那便少揣测。”风离卿此行对秦桑的武艺谋略都赞赏一二,也就愿意提点他两句,此等苗子,不可多得罢了,“项上人头,只一颗而已。”
秦桑看了眼风离卿绝尘而去的背影,觉得心下一凉,又顷刻间钦佩三分,驾马追了上去,在风声中知晓了,为何王爷能与皇上并称“鸾安二玉”。
院落里的扶桑花开了,却寂寂无心,无观赏之心,无可爱之心,徒留高飞的莺燕,只做啼啭三言。
我出神地盯着面前的茶盏,竟没发觉里头的水都凉透了,手里攒着两张信纸,泪花簌簌而下,涌在了喉头:“青黛,离卿就要回来了。”
“这是好事啊,主子,王爷就要回来了,可不能哭啊。”青黛捏着帕子替我拭泪说道,“主子,这信上可是报了平安?”
我摇摇头,笑着说道:“那你可猜错了,离卿没有报喜不报忧,虽是言语简短,他也将全部的事都告诉了我,惊心动魄的场面儿,一个不落。”
“王爷这是何意,人都要回来了,还叫主子担忧不成?”青黛气愤地坐到了一旁,嘟着嘴皱着眉。
“你不懂,我同他说过,不论好坏,不必欺瞒,我愿知晓一切苦痛而活,也不愿只做一呆鹅,日日享乐,那样活着有何意义?”我笑着说道,可心底却翻涌一股莫名的恼怒之意,大概是连这等生死之事都坦诚的人,却对过去讳莫如深,叫我实在心里难安不快。
“啊,原来王爷对主子用情极深,这般坦诚相待,实则叫主子心安,是我错怪了,害,是我不好。”青黛撑着脑袋神神叨叨了几句,又凑了过来,“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想到了一些,也许无关紧要的事吧。”我不知该说那些事至关重要还是无足轻重,若是重要至极,怎么没人愿意对我提及,若是无关紧要,又各个守口如瓶,我窥探不得,躲避不得,只能日日饱受折磨而一笑置之。
“主子,可是因为从前的事?”青黛略闻我从前身份,失忆一事,只是许久了,也不敢多问一句,但我日夜神伤之貌,多少落了她心头一二,“主子,莫怪青黛多嘴,这事若能如战役一般,一决胜负,自然也能堂正说出,可王爷也好,公子也罢,不曾多言,定是此事干系重大,无法说明。既然如此,主子何必为了一件无法决定的事而伤神呢,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期盼也无用啊。”
我倒是第一次听这丫头说正经的话,真还宽慰了我几分,但命有格,运有数,我只管知道自己要什么便是了:“你难得如此正经,真是为难你了。你所言之意,我会放在心上,但事事,总要我顺心才行,人活着,总该先自己痛快了不是。”
“主子真能这么想就好,这世间一切都不敌时间,而时间总只属于自己一个。”青黛替我收了信纸,又换了一盏茶水,还没等坐下歇息就听见箫浅的声音,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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