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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澈果真派了钟歧来医治熊亦欢,在他的妙手下熊亦欢果真大好了许多,不再整日瘫在床上。几顿药膳下去,人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了。只是到底是心病难除,熊亦欢终日恹恹的,话也不愿多说几句,与从前那个性子活泼天地不惧的她判若两人。

钟岐来将军府医了几日,见熊亦欢大好了,留下两个方子便要走。马氏看着女儿郁郁寡欢的模样心如刀绞,忙求他再多留几日。钟岐背着药箱神情淡然:“大姑娘身子已然大好了,再吃几副药,平时再吃些药膳滋补养气便无碍了。我能医身却无法医心,余下的还要夫人自己费心了。”

送走了钟岐,马氏唉声叹气。女儿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平时将军府上下对她无有不依,平日诗社集会中别家姑娘也对她客客气气能让则让,连合宫饮宴时贵妃也对她青眼有加,也曾带在身边赏花游园。如今家中生出如此变故,对她简直是晴天霹雳,虽说事实并非如此,可事关重大无法向她说明,马氏真不知如何能让女儿解了心结祛除心病。

城南,襄王府。

这是宇文澈册封襄王,又加上侧妃进门在即,圣上赏了宅邸并亲笔写了牌匾。襄王府五进院,回廊水榭凉亭倒是齐全,是前朝怀王的王府,只是在他造反失败被杀宅邸充公后一直未有修缮保养,府中蛛虫安家桌椅蒙尘,园中杂草丛生池水泛绿,早已不见当年的风光。圣上赐府之前也派内务司来修整过,可有宇文漓婚事在前,那些宫人自然马马虎虎糊弄了事。宇文澈自然不可能责问,教人又细细整理了一番才搬进来。

眼下,他正坐在刚归置好的正厅,听钟岐叽里呱啦地抱怨。

“叔清,你根本想不到!那马氏,有名的河东狮啊,在女儿的床前也哭成泪人。啧啧啧,这女人做了母亲果真心肠万般软呢!”

宇文澈勾着唇,等这个平日懒得理人的闷葫芦聒噪够了,低头饮茶的空挡,开口道:“所以依你之见,熊家大小姐并非装病,也非刻意下毒应付你?”

“不是!”钟岐唤了顾焱,将空茶杯递给他示意续茶,不理顾焱翻出来的白眼,毫无形象地擦了擦嘴:“那熊家大姑娘瘦得几乎要脱相,脉象无力,怎么看都是卧床已久水米难进。装病定然不是,至于存心......平远将军夫妇珍爱女儿,不会故意如此折腾女儿的!自己下毒嘛,放心吧,,能骗过我的毒,能制出来的人还在他娘肚子里是泡尿呢!”

“那熊哮林便不是在骗我了。”宇文澈若有所思,总感觉还是有什么不对劲。

钟岐见他这样不禁嘲笑道:“你破狮城手段狠辣在先,掌握证据在后。熊哮林与煦王往来,本身没什么要紧,只是看你怎么讲。随便添油加醋提一句结党营私,圣上怕是也要扒他一层皮的。你这样强硬手段求娶人家女儿,真是趁火打劫!”

“不过我见了那熊家大姑娘,哪怕病中损了容貌,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你怕不是听说了人家花容月貌才使了这手段,结果却想不到熊大姑娘病重,人家塞了二姑娘给你。你不好拂了熊老头面子,又听说熊二姑娘貌丑,所以反悔了故意挑事吧?”

宇文澈习惯了钟岐没事东扯西扯奇奇怪怪的脑洞,自然也知道他并非真的认为自己贪恋美色,只是调侃他罢了,皮笑肉不笑回应:“钟岐,你不去昇阳楼说书真是可惜了!”

“不过,只是纳侧妃,熊哮林竟也愿意!怎么说也是将府之女呢,做妾岂不是......”钟岐摇摇头:“不是从小带在身边的女儿,又不是从最爱的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到底不一样!这爹不疼没娘爱,没个靠山也是可怜,这点倒是跟你挺像,以后你可对人家多少好一些。”

顾焱端着煮好的茶满腹牢骚,他可是从小跟着王爷长大的!贴身的心腹啊!怎么成了端茶送水的小厮了?改天真得劝劝王爷弄几个婢女丫头!刚走到门外便听了钟岐这番言论,吓得立刻停了脚步躲在门外大气不敢出。妈的,这个钟岐仗着有点私交居然口无遮拦!这不是扎王爷的心窝子吗?

“像我.....吗?”宇文澈的手顿了顿,随后恢复如常。

“钟岐,你这两天也劳累了,喝了这盏茶便回去歇息吧。顾焱,进来奉茶!”

顾焱忙答应一声走到钟岐身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不断有飞刀从他喷火的眼中飞出来,钟岐却浑然未觉,端起来一口饮尽,翩然离去。

收了空茶杯,顾焱犹豫半晌忍不住开口道:“王爷,钟岐这人向来口无遮拦,山野村夫般无礼,您莫要见怪。不过他有一点说得对,这二姑娘身份低微又和将军府没什么感情,就算娶了她,也无法真的能通过她真正将熊哮林收为己用啊!且她名声不好,属下怕娶了她会影响我们襄王府清誉!”

“无妨。”宇文澈起身慢慢踱着步。“身份再低她也是人尽皆知的平远将军家的二小姐,登了族谱的,又记在马氏名下。本王是平远将军的女婿,自然也是马家的女婿,熊哮林就是想甩也甩不掉。既然一家人的名分坐实,又有谁能冒险再与他私下联系结成联盟?”

“我也知道这熊亦燃跟熊亦欢相比对熊哮林夫妇而言轻如鸿毛,可夜长梦多,婚事必须要尽快落实。”

“所以我不在乎她是熊大还是熊二,只要是熊家的女儿,能按时同我大婚,就是只好熊。”

顾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新婚之夜掀起盖头里面是一张毛茸茸的熊脸.....真是太好笑了!

宇文澈将顾焱努力憋笑的样子看在眼里,忍下最后想说的那句话。襄王府,他宇文澈,又何时有过清誉?

既是从未有过的东西,又何来在意?

转眼到了初九,九皇子大婚的日子,风和日丽的一天。

因着熊老太爷生前与九皇子生母——俪贵妃的母家镇国公宋明远交情匪浅,熊哮林便带了全家去随礼。出发之前慎重考虑,未免不必要的口舌与麻烦事,还是留了熊亦燃二人在府中,好说歹说劝了亦欢一起去观礼。

熊哮林一家出发后,看守偏院的婆子们也懒怠了不少。毕竟这么久了,这丫头倒也规规矩矩从没找过麻烦。今日将军夫人都出去吃酒,下人们乐得清闲,这两个婆子也不例外,去找原本交好的几个婆子一起去吃酒了。

本来熊亦燃也是打算老老实实呆在房中的。

如果不是偶然听到那两个婆子提起了今日将军去了镇国公宋家的话。

宝玲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心中一紧。京城,娶亲,姓宋,换做任何人都会联系到宋公子身上。她看向熊亦燃,心知熊亦燃从未放下,哪怕为了自保与熊家绑在一起,即将代替熊亦欢嫁进天子家门,也无时无刻不在计划逃出去。

熊亦然确是设想过逃走计划。平时犹犹豫豫大局为重,饱受相思苦也不曾真的下决心冒险,可真真切切到了要嫁给旁人的时候,她闭上眼便全是临别时宋漓的含情脉脉海誓山盟。终于下决心出逃,宋家不准她找上门,可也没说她不能来京城打探打探呀!

可没想到,刚刚有了些逃跑路线的雏形,先一步的却是这等令人难以接受的猜想。

如今最重要的,是核实这镇国公的宋是不是宋漓的宋。可被困在这高墙中,就算之前考察的路线清晰印在脑海中,但跑出去再返回不可能赶在那两个婆子送饭之前回来,时间必是不够的。

深知熊亦燃想法的宝玲见不得她紧锁的眉头,轻声开口道:“姑娘,我去!”

“什么?”熊亦燃正在思考的脑子不太够用,蹙眉看向宝玲,对上她坚定的目光,恍然大悟:“不可!这太冒险了!且刚到京城便来了这将军府,你根本不熟悉路!”

“我的傻姑娘,红事的动静那么大,更何况是镇国公家,听起来就是好大个官,排场必定更大!将军府的门也很大,好找得很。我只要绕着外面走就能找到那个狗洞,顺着那排杂草爬回来就成了!你放心,我机灵着呢!”

宝玲冲熊亦燃甜甜一笑,露出几颗小而白的牙:“姑娘,我知道确定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今天若虚惊一场不是宋公子,那么你决定好要去找他,玉皇大帝赐婚你要跑我也不怕,若不巧就是他,那么不管姑娘你要走还是嫁,不管到底结果是什么,宝玲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寸步不离跟着你!你放心,我还要回来报信,定会小心的!”

说罢,宝玲头也不回,转身悄悄地出了屋子,从偏远房后的矮墙翻了出去,猫着腰一路小跑,终于看到了她们之前发现的那些半人高的杂草,猫似的向狗洞的方向飞快移动。

待宝玲绕了一圈气喘吁吁跑到街边融入到围观的人群里,白府的嫁妆队伍浩浩荡荡,才行进了一半儿,尾巴还在白府内未曾出发。周围看热闹的人中有的笑着祝福,有的折服在这十里红妆的景象中啧啧赞叹,唯有宝玲在这人群中焦灼不安,左右张望,与人们格格不入。她耳中听不到周边的嘈杂喧嚣,心中对这红得刺眼的陪嫁长龙毫无波澜,只着急确认新郎官是不是那个她熟悉的人。

终于,远处不知是谁喊了声“迎亲的队伍来了!”,宝玲竖起耳朵,果真听到喜庆的乐声越来越近。她忙拼命向前挤了挤,挪到了第二排就再也挤不动了。她只得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竭力向声音传来的声音望去。

近了,更近了。

宝玲的神经紧张到极点,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奏乐声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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