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不管谁来问张老大只把眼角往下一瞥,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伙“凶徒”只让自己带来的那一队卫戍军负责押送,其余卫戍军在外围保持队列将这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束手擒”的信王府众人则是个个哭笑不得。
能跟在谢茂身边的侍卫多数都是勋贵人家出身,跟了皇十一殿下后更是无人敢惹这还是头一回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拿麻绳捆。可也没人敢吭声。信王都老老实实地在手腕套了个木枷当下人的难道还敢主子娇气?
谢茂没忘了交代留在胭脂楼的赵从贵:“进宫去找淑娘娘。别忘了给我把龙姑娘赎了。”
赵从贵愁得头发都白了:“您这要治杨家也不必亲涉险境……”
谢茂不禁笑道:“这可是京城。”
他敢让侍卫们尽数缴械受制是因为这里是谢朝的京城,是他谢家的天下。
底下捉人的小喽啰不认识信王,进了五城兵马司升堂提审堂坐着的可是正经的五品京官,难道还敢不认识他这位帝、当今都甚是宠爱的一等王爵?又有哪一家敢冒着九族尽诛的风险拿他的命开玩笑?
赵从贵还是胆战心惊又自知劝不得这位脾气突然变大的殿下心不禁嘀咕:唉往日殿下还肯听青风嘟囔两句,如今那孩子被殿下杖毙了,可去哪儿给殿下找一个心尖子来戳?
那位殿下亲口交代要赎买的龙姑娘?赵从贵若有所思。
信王府一行人被卫戍军好几十口子押送着,一路浩浩荡荡地往西城兵马司推进。
这动静闹得太大各路围观群众奔走相告各种谣言像是风一样吹遍了整个圣京城。
有说是江洋大盗落的有说是小白脸骗婚豪门小姐、婚后又逛青楼被妻子整治下狱的还有人记得咸宁十四年的旧事高喊这是当年陈朝的风流才子庆襄侯又来圣京会风尘知己失风被捕了!……
各种传言俱是离题千里,没一种靠谱。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钱彬这会儿正在暴跳如雷:“承恩侯府是你亲老子还是怎么的?他杨靖差人送封信来,脸都没露一个,你赶着给他卖命呐?你要坑死你亲老子?”
说着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地板。
唬得跪在地的钱元宝一个哆嗦,哭着认错:“阿爹我知错了,求阿爹息怒!”
钱彬生了八个女儿才挣出钱元宝这么一个独苗,气得半死也舍不得真动一根手指,门外看守书房、互相监看西城兵马司签押的两个书吏已被杖毙,他捏着鞭子吓唬了一回,见儿子哭得可怜,又忍不住哄:“你那杨表哥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不同他玩儿了!”
娘的,什么玩意儿!明知道打断杨竎腿的那伙人去了青梅山,杨靖他自己跑宫里去皇帝跟前给衣大将军眼药,反手写信哄自己儿子帮他这“表哥”吵吵嚷嚷地搜遍京城。
这是找人吗?搞事呢这是!
大热的天,钱彬气出一身的臭汗。
他才刚从宫里回来,他那狗外甥一口咬定打断杨竎双腿的是陈朝探子,皇帝翻脸把他弄进宫里一顿削,末了,又命他带人,即刻调查昨夜小客栈杨竎受伤一案。
受伤一案。
这个词用得颇堪玩味。
不是陈朝探子行凶,也不是承恩侯之子遇劫,而是受伤。
被人打杀了会受伤,不小心自己摔了磕了也是受伤。
将这个案子定义为“承恩侯之子受伤”,里边代表的意思多了去了。
钱彬觉得皇帝态度有些暧昧,正想这其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才回兵马司衙门,听说他儿子钱元宝冒他的命令,传令西城兵马司下辖的卫戍军满京城地搜城捉人去了。
这年月衙内们狐假虎威,私下动用亲爹的属役干点儿欺男霸女的勾当,只要没撞硬茬子,谁也不会真的计较。钱元宝是个乖孩子,不是在家读书陪娘亲姐姐们,是在书苑服侍夫子修书,是京不少勋贵少年们眼底的“别人家孩子”,名声好得很。
所以,杨靖差随从带了一封信,涕泪恳求钱元宝帮忙,他想着两家都是亲戚,杨靖那可是自己嫡亲姑母所出的表哥,于是帮了这个“小忙”。
谁都没想过,一向乖巧不闹事的钱九爷,竟然敢冒用亲爹钧令,擅自调兵搜城!
他很顺利地成功了。
幕僚白行客匆匆进来:“司尊……”
钱彬收起鞭子,忙问道:“人都撤回来了吗?”他回府立刻命令撤回所有卫戍军了。
承恩侯府要和大将军行辕别苗头,他钱府可不想跟着蹚浑水。斗不斗的,他外甥女都是皇后,他又不想送个女儿进宫当太子妃,这些破事可别掺和进去惹来一身骚。最要紧的是,钱彬至今也想不通,他姐夫为啥要和衣大将军鸡蛋碰石头。1
白行客脸色较难看:“事情恐怕不好。司尊,您得亲自去大堂看看。”
自家幕僚不是个危言耸听的性子,钱彬忙取丫鬟手里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一手执扇一边跟白行客往前头走:“怎么个说法?”
白行客低声道:“底下人捉了个嫌犯回来,年纪相貌身边带的从人,都和昨夜城外小客栈犯案的那一伙人相差无几。我瞧着吧……”
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钱彬下意识地想起了皇帝言辞间的暧昧,心里咯噔一声。
“先生可是看出什么来了?”钱彬紧张地问。
“看着……像这一位。”白行客先伸出两只手,各五指,又竖起右手一根手指。
五、五、一?……十一?钱彬打了个哆嗦,脸肉一抖:“不、不可能!”
“那位听说是脾气挺好。可这脾气再好……”也不可能乖乖让卫戍军几个小兵丁拿回来吧?他身边的侍卫呢?他的亲王腰牌呢?他嚷嚷一句我姓谢,底下人也不敢轻易把他锁回来!钱彬拒绝接受这个噩耗。
白行客也是他这么想的。可是,如今蹲在大堂的那一位……真的很像信王殿下啊!
西城兵马司的衙门修得不怎么气派,外边看着是七八进的四合院,临街是大堂,因是兵衙,大堂门口也没放登闻鼓,两个兵马司衙役守着,往里一点是门房。大门与大堂隔着一垄照壁,勉强遮挡住街行人张望的视线。
钱彬跟着白行客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二堂,悄悄站在大堂西边的插屏后,远远地一望……
一个轻衣简饰的少年郎蹲在大堂的屋檐下,似是无聊地看着廊下的灯笼。因背着身,只能看见他形容姣好的侧颜,在兵衙大堂凶神恶煞的光影透出一股天生的贵气,他的手腕还戴着一只五斤重的木枷,似是有点沉,他把木枷放在双膝间的台阶,偶尔转动一下手腕。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貌若好女的侍人,手里举着一把女子用的纨扇,轻轻替他扇风。
另有十多个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彪悍男子,此时状若随意地分散在大堂四周,目光盯住了大堂下内外所有通道口,甚至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正目光冷冷地盯着钱彬与白行客所在的方向!似能与他二人对视!
“坑爹啊!”钱彬心悲号一句,恨不得把钱元宝塞回他娘的肚子!
这不是十一王是谁啊!这是谢茂啊!大行皇帝最喜欢的小儿子!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小弟弟!淑太妃的小心肝儿!杨皇后的小宝贝儿!谁特么胆儿这么肥!居然把这祖宗绑到我的衙门里来了!我去……还给他手枷了!!!钱彬眼前一黑。
“快快快!去里边把八小姐请来!”钱彬坚强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救命稻草。
他有个特别甜美可爱的小女儿,名叫钱八娘。因为经常去宫里陪杨皇后,与信王也能说得话,据钱八娘所说,她那个“钱多多”的小名,不是杨皇后起的,是信王给起的。
这边去搬救星了,钱彬才清了清嗓子,假装从二堂严肃地走了出来。
“堂下何人?”
谢茂蹲在屋檐下都没回头,举起手里的木枷挥了挥:“你猜?”
钱彬装不下去了。他都没去堂坐实,腿一软哭丧着脸凑近谢茂身边,白行客眼疾手快递来手枷钥匙,他叹气说:“您大佛临小庙,总不是看卑职这几只香火吧?”
谢茂瞅他一眼,迟疑地问:“……不是陛下着你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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