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87章 两界共主(201)(2 / 2)藕香食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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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一去间,暮色四合。

衣飞石回信王府时,绕了两条街,去夜河街找到了那家正要打烊的甜水铺子,花了八十个铜子,端回一碗酸梅浆。只剩下一碗了,还是从店主人饭桌端下来的。

以他的轻功,出入信王府都没惊动任何人。回到信王寝宫时,宫人们一路问候,他微微点头,手里端着那碗满满当当的酸梅浆,酸甜冷沁的香气,不断沁入心脾。

给信王端一碗酸梅浆回来,这其实不算什么。可是,衣飞石还是有点紧张。

他想,我会不会显得太过谄媚了?信王会如何看我?……他挺爱喝的。想来想去,心有一个念头很明确,那是,他最近对我很不错的,我给他端一碗酸梅浆,也不费事,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才走进信王寝宫,冷不丁一个茶杯子倏地砸了过来!

衣飞石仓促间后撤一步,手一直被保护着的酸梅浆实在装得太满了,有小半碗泼洒出来,顺着衣飞石白皙修长的手指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信王在寝殿里怒吼:“谁整我啊!被我知道饶不了他!”

皇帝给梨馥长公主晋位,给衣尚予诸子封侯,做得殷切隆重一些,衣尚予还可以理解为皇帝初登大宝、对掌兵重臣刻意笼络。可今日衣飞石分明被“坐实”了罪名,图谋触及皇城,已动皇帝根基,皇帝却依旧帮衣飞石洗清罪名,衣尚予会怎么想?

这不是单纯地礼贤下士、笼络父朝重臣了。

一个皇帝对权臣忍让至此,竟没有半分脾气,说他别无所图,谁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飞石认了勾结陈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飞石平安无事,青梅山那边的衣尚予立马得准备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诏留京,一是不愿见谢朝大乱,不愿帝一统天下的夙愿成为虚影,二也是因为他试图相信皇帝能够继承帝的雄才伟略。

一旦他发现皇帝做事完全没有底线时,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泽兄弟当炮灰。

算不造反,带妻儿心腹跑路不行吗?当了几十年谢朝大将军,退路衣尚予还是有准备的。

衣飞石确实很聪明。可是,他太年轻了,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亲。

所以,他做了一件自以为正确,却让时局与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谢茂帮忙。

闷了一天的暴雨将兴未兴,风湿润粘腻,偶有沉重稀疏的雨点儿砸落。

圈在外围的信王府侍卫将所有闲杂人等都拦在了外边,卫戍军列队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打扫战场、接管城防的呼喝声嘈杂不堪。

被谢茂握住手臂的衣飞石似是想得很艰难,他这做戏的模样看得谢茂差点想笑,故意将另一只手放在那脸色惨白的少年腰身,似一个搂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衣飞石浑身一颤,分明是恼的,面却作出几分不敢挣扎的软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谢茂在他耳边轻轻说。

被他无赖锁在怀里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声道:“卑职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脸生疼。

明知道衣飞石故意作出这样可怜、卑怯的模样,看着他汗湿的脸颊又被骤雨欺负,本微微松开的发髻被打出一绺绺零散,谢茂还是被他这一番楚楚之态打动了心肠。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飞石脸的汗水雨点儿,这样近在咫尺地碰触,几辈子也没有过。

谢茂心柔情无限,口却满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难。……给不给揉?”

衣飞石僵着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脸庞,半晌才艰难冷漠又痛苦地阖眼:“谢殿下垂爱。”

明知道衣飞石此时的姿态都是假装的,明知道衣飞石永远都不会真的混得如此狼狈,谢茂还是乐在其地享受了一把衣飞石的屈从与乖顺。

讲道理,那两辈子他算当了皇帝,也不敢把衣飞石拉身边抱着小腰随便摸脸!

啧,小衣嘛,真好。

刚感慨了一句,不等谢茂多吃两口嫩豆腐,暴雨瓢泼而下。

谢茂略遗憾地松开了搂着衣飞石腰身的手,道:“去孤府梳洗一番,孤带你去见杨娘娘。”

让谢茂意外的是,一直到二人各自披卫戍军送来的蓑衣,骑马,衣飞石也只是指挥亲卫默默跟随,并没有一点儿花言巧语推脱的意思。他居然真的跟自己回信王府“梳洗”?

这一晚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宫里宫外只怕都已经被惊动了,此时进宫并不难。

谢茂故意留下话头,说要去见杨皇后,正是给衣飞石脱身的“机会”。只要衣飞石哀求先去办事求情,谢茂会顺水推舟答应他。不答应怎么办?他难道还真的把衣飞石带回王府先吃一遍?

暴雨打着斗笠瓢泼而下,眼前都似冲出了一片水帘,几乎看不清道路。

谢茂心发愁:这娃怎么一声不吭真的跟来了?到了王府我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路过被陈朝探子刻意纵火的骡马市时,蔓延的大火已被暴雨打熄了先前的势头,附近百姓眼看能保住家业有望,个个喜笑颜开。屋舍已被烧塌的百姓则呆呆地看着大雨,似乎怪责天为何这一场暴雨不曾早一点下来?

衣飞石突然驻马,徒步行至被砸碎的太平缸前,弯腰在地摸什么。

谢茂控马前,问道:“什么东西?”暴雨之下,根本看不清衣飞石捡了什么。

若非衣飞石耳力惊人,隔着老远又是瓢泼暴雨之,想听见谢茂问了什么话也不容易。他分明听见了,却故意装作没听清,将捡起的东西揣进怀里,迷茫地大声问:“啊?什么?”

谢茂恨得牙痒痒,转身打马飞驰而去。他再次给衣飞石机会脱身。

只要衣飞石在路多耽搁一会儿,熬到天亮,谢茂得先带他进宫去了,没空干坏事。

夜叩宫门是情分,清晨朝是本分,算衣飞石没求着谢茂立刻带他进宫,一旦天亮,谢茂也得乖乖去宫里候着,给皇帝回话。

让谢茂觉得头疼的是,他已经打马飞快了,衣飞石的骑术也真不赖。

这小子居然又悄无声息地跟了来!

你这么希望跟我去“梳洗”一番?还是……你小子又想整个大的?

谢茂还记得衣飞石在松风院的冷漠决断,那臭小子可说了,我要敢对他动手动脚,他敢给我一刀……蓑衣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谢茂还是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寒意飘了进来。

回信王府的途,遇见了余贤从点齐的数百信王府侍卫,又浩浩荡荡地带了回去。

有余贤从在身边待着,谢茂总算觉得安全了一点。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身手好,可他敢去招惹衣飞石,多半还是因为他自觉很了解衣飞石。

今夜的衣飞石一箭射杀守城校尉,所作所为已经超乎了谢茂的想象。在谢茂的印象,衣飞石不是这么轻狂恣肆的飞扬脾性,可转念一想,如今的衣飞石父兄皆在,靠山稳当,和前两世那个家破人亡、尝尽悲苦又如履薄冰的衣飞石怎会一样?

因雨大,人马直接从信王府西边的侧门进府,沿着步廊往里走,浑身滴滴答答地淌水。

谢茂听着身边衣飞石跟随的脚步声头疼,真的跟来了。真的跟来了啊!

谢茂强撩衣飞石只是一个姿态,不可否认他也想吃点小豆腐,可他真没想把衣飞石如何。

现在衣飞石真的默许了,他倒开始琢磨要如何脱身了。

既不能破坏自己对小衣心存觊觎的形象,又不能真的把人吃了,找点儿什么理由呢?

跟在他背后的衣飞石想的却是,那个用一枚铜钱砸碎太平缸的高手,指功夫惊人,很显然并不在圣安门瓮城死去的那一批陈朝探子里。

那人是谁?他去了哪里?如果他仍旧留在圣京,是否还会生出乱子?

至于谢茂烦恼的事,衣飞石反倒不怎么在意。

这件事在他的计划之。他知道信王迟早有一天会憋不住提出要求,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发生了这样一个荒谬巧合的意外,被信王捉住了机会,立刻下手要挟,他半点都不怪。

相起信王直白地逼迫,他更害怕的,其实是信王一言不发帮他把事办了。

这样也好,银货两讫。日后他下手坑信王的时候,也不必有一丝抱歉。本是信王挟恩逼迫,他不得不从。也不算他冤枉了信王吧?

抵达信王的寝宫时,衣飞石揣在手里的那枚铜钱都快捂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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