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小满没有端着碗走开,也没赶她走,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下。
外头,春日阳光明媚。
也是头一回,两个人不约而同都有了一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小满并不说话,闷头吃饭,但出于小孩邀赏的天性,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偷偷看着她的反应。
红杏察觉出了他的心思,把每一样都认真尝过,然后轻轻点头,弯起眼睛对着他笑。
小满又埋下头去,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阿姐在家时,总做这两个菜,吃腻了,我就会了。”
他大姐已经出嫁了那么久,然而说起她时,小满仍是神色黯然。
红杏看着他,心里也觉得难过。
小满突然抬了眼,直直盯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你可替代不了我阿姐,这辈子都不能。”
红杏略微愣了一下,眼眶逐渐无法克制地泛了红,然而还是对他温和一笑,接着点了点头。
小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即使的确是实话。
某种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觉之前就有,今天却又忽而变得更加强烈,不管她待他再好,她永远都没法和他亲姐一样。
他刻意无视着她泛红的眼眶,用更恶劣的语气说道:“你做饭太难吃了,以后我来做。”
天刚刚亮起时天边先有一道鱼肚白,渐渐白里嵌了绯红,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太阳慢慢升起,午时升到最高处,又一点点回落,最后被黑夜吞噬。
这段日子里,小满总是看着她的侧脸被不同时辰的阳光映着,天黑了,又被油灯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映着。
那侧脸纤细柔弱,下颌尖尖的,眼帘低垂,嘴唇紧抿,几乎一动不动的。
那只手腕白又细,仿佛春日河畔初生的茭白嫩茎,随便一拗就会断成两截,却又比谁都要利索,她的手腕抬着,纤细的手指捻着长针,对着鞋布鞋底抽针缝线,动作没有片刻耽搁和犹豫。
起初小满还能帮着搓麻绳,等到麻绳都搓完了,他便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红杏让他去玩去睡,他总不乐意,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也要在她边上,好像就这么伴着也能减轻她的负担。
但有好多回,他坐着坐着,看着她的侧脸便不由自主地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身上还好好盖着被子。
他再去外屋,都后半夜了,看见红杏还在油灯下埋着头,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似的不停缝着。
小满凝望着她,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是酸楚或者涩,再回神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他轻声道:“你去歇息……”
红杏顿了手,看了他一眼,神态很是疲惫,眼底浮现淡淡的乌青,却还是对他柔和一笑,摇了摇头。
小满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针线,拉着她的手腕,硬是把她拖了起来。
红杏被少年连拖带拽到了床边,她仍是笑着,却带了些微无奈。
小满皱起眉头,又重复命令道:“你快歇息。”
红杏拗不过,脱了鞋,勉强靠上了床,不成想,头刚一沾上枕头,就已沉沉睡去。
小满犹豫一下,有些别扭地学了她的样子,也轻手轻脚替她盖上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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