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队伍离去,留下的人们将生活继续。
和平何等重要,家家团聚何等珍贵!大梁当下呈需进步,使百姓休养生息,使田地尽力均分,使平民能获得教育从而思想开化,使人们脑中的先进知识能在生产上得以尽数发挥,如此,才能达到民众富足、国家富强、外敌不敢入侵的长治久安之目的。
——带着这样的思考,扶萱返回扶家,喝了避子汤后,开始提笔给民间大儒写去一封一封邀请他们前来授课的书信。
武安邦,文兴国。
扶萱自觉自己是历史长河中、数万民众中小地不能再小的一份子,若说有所不同,当属她有一个事事总纵着她去闯、又在背后总替她兜着后果的家庭,还有一个任着她事事拿主意、敦促她不断进步的未婚夫。
有强力的依靠如此难得,偏偏她有。
扶萱心中感激这份幸运,模仿谢湛的字体写好书信,盖上谢湛留给她的私章,命人安排送出去之后,去了扶以言处,商讨远麓书院扩招和设立分院之事,毕竟自打远麓书院出了一位良民官员候补,前来求学之人便如过江之鲤源源不绝。
商讨结果不无意外,扶以言全力支持,让她放开手去做。不止如此,扶萱在半道上遇上嘉阳长公主,她朝她讲明近日忙碌的缘由后,嘉阳长公主还提议说,可以以她的名义去邀请几位原任教国子学的讲郎前来授课。
扶萱喜出望外,自然是求之不得,接下来数日跟着嘉阳长公主去各家登门拜访,花了小半月的时间,终将远麓书院师资有限的困境解决了下来。
扶萱大松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去应建康城贵女们递来的雅集邀请。
这日,刘家女郎刘沅举办了一次小宴。
因这是刘沅及笄后第一次设宴,刘家在世家中的地位又不可小觑,建康城但凡与刘家有些交往的贵女们皆前来给她捧场。扶萱到达时,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初时,甫一见到女郎们若百花齐放,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吟诗作画,扶萱尚在心中感慨,边境战事正兴,自己的家人、准家人个个奔赴前线辛劳抗战,贵女们尚不知愁苦,欣然作乐,但很快她就被自己这种因私念而生出的愤怒和谴责,而感到自己小题大作。
郎君们与外拼搏,难道不是为了家国和平,为了后方家中女眷们生活平和安逸么?
思此,扶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人群之间。
而就在这场宴上,她见到了久违的谢心姚和王芷怡。
刘沅之父是谢夫人的兄长刘耽,谢、刘两家小辈是表姊妹,素来关系十分亲密,谢心姚即使嫁到王家后,也常来刘家走动。而王芷怡往前闺中时便常伴其三嫂参宴,当下她回了娘家暂住,此宴便也就一同前往了。
意外地见到对方,扶萱和王芷怡不免俱是心中震惊,可很快就敛起表情,装作游船那日无事发生过,客气疏离地彼此打了声招呼。
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跟前,但扶萱注定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当下处境如此特殊——临大婚前夕,未婚夫突然领兵打仗,扶家家主也同样上了战场,皆是结局不明,生死不定。
因而,许多女郎将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在了她身上,前来真真假假朝她寒暄的人络绎不绝,就连谢心姚也走到她身边,默默听着她回答,是否接到前线来的消息。
见众人如此,忽觉原先围绕在她身侧的人们逐步在离她远去,王芷怡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与这位女郎所有的瓜葛,几乎都源于谢六郎。
往日扶萱未曾进建康城时,谢六郎性子那等清高,虽不曾对她如何亲近,可他对旁的女郎也如此清冷,她甚至比旁的女郎与他更亲密,能在谢心姚和王子瑾两个“桥梁”协助下与他对诗作画。但自打第一回在谢家雅集见到谢六郎搂人入怀,有了扶萱作为对比,她就明白,谢六郎本性并非如此冷淡,也有可接近的一面。
而上个月的游船上,她还亲自见识到谢六郎为那位女郎失控的一面。事后为了替那位女郎报仇,不惜将怒火烧到她的夫家顾家,致使顾二郎对她冷淡至此。她已回王家大半个月,顾二郎就当没娶过她这个妻子似的,不曾前来迎接她回去。
恨意袭来,王芷怡狠狠咬住唇瓣,忍着满腔喷涌的怒意。
看那位身处中心的扶女郎美艳动人,言笑晏晏,她心中甚至恶毒地想,若是那人、那二人战死疆场,看她扶女郎往后还能如何得人簇拥。
她注定得不到了的,也不愿她得了去。
王芷怡心中如此恶毒,扶萱自然无知无觉。
她被众人叽叽喳喳好一通问话,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荆州北境路程过远,按时间来算,谢湛他们应才刚刚行到边境,还未与大周人开战呢;而豫州虽近,扶炫却是个一上战场就忘了后方的性子,从来不会写家书的,她也不成从沈云婉处听闻前线来的只言片语。
弄花煮茶、谈诗品画这样的事上,扶萱或许比不得建康城这些世代养出的贵女们精通,但要论讲战事,她毕竟是扶家“放养”又宠爱多年的女郎,小道消息、官方消息皆不断,脑中储备的知识可谓丰富多样。
她以往前大梁与大周人对战时化险为夷的诸多往事为例,一边宽慰众人,尚无打仗失利消息传来,便是最好的消息。一边又言之凿凿,大梁兵强马壮,相信不需多少时日,两地皆会大捷而归。
有相好的女郎附和她的话:“扶女郎说的有道理,都说胡族都是不开化的民族,空有力气罢了。南郡公经验丰富,击退柔然不在话下。谢六郎也是文韬武略,博览群书,定会好好部署,以智取胜的。”
谢湛这样的玉郎,在建康城女郎心中历来非同寻常,有第一个夸他的女郎出现,很快就趁机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将平素他们藏在心底未能表达的尽数抖出,一时间,夸他聪慧,夸他擅长谋略的话语此起彼伏。
“六郎自小熟读兵书,定期去谢家部曲中操练,想来是有用的。”
众女吵吵闹闹之间,突闻一声自信淡定的语调,众人闻声而望,谢心姚眉目温和,气质高雅,面带微笑地看着人群中的扶萱,又说了句话:“这不还等着娶妻呢么,再艰难也会凯旋。”
年幼嘴快的刘沅即刻补充:“大表姐说的对啊,六表哥那颗铁石心可急了,为了讨好扶女郎,往前连我宴哥哥都派上了用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女本是在说谢六郎的好,乍然听闻他如何讨好别的女郎,那点表面和睦的假象到底似泡沫般破碎了,她们心中不是滋味地偷偷互相对视几眼。
谢心姚假斥刘沅:“没大没小,‘铁石心’也是你说的!趁阳光明媚,你快带人去采莲蓬罢。”
刘沅双手一拍,这才招呼起来众人,往芙蕖池方向玩乐去了。
扶萱也心事重重地跟着去了,她那对外的话虽说地充满信心,实则,她内心忐忑不定。
对柔然人她不甚了解,但大周人的事她却自小听闻。
大周人素来凶悍,大梁与之对峙多年,前些年她伯父和父亲两兄弟坐镇百岳军时,隔段时日便有敌军扰称,有耐于守城的军士顽强,十多年来未被破城过,且百岳军还从大周人手中夺回了八个城池。但大周人如此契而不舍,年年皆小动作不断,今年此回一夺便夺了三个城池,得了甜头,更会鼓舞士气高涨起来,愈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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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谢湛领军到了荆州北境。
如扶萱担忧的那般,此回大周人南下尝了甜头后,继续南下夺城的劲头便越发卯足,在他们尚在前来的途中时,已接连又攻下了两个城池。百岳军连连败退,士气低迷,莫说去夺回丢失的五座城池,就连镇守当下算是最北城的鲁城的信心都寥寥无几。
谢湛命人前去打听,方知道了此次战败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左民已经连续几年给边境拨下的钱粮少之又少,今年尤甚。
鲁城街巷阡陌,四处是难民沿街乞讨,军士头破血流、无人看顾、衣衫褴褛,时值天寒地冷,看上去一片破败颓废。
谢湛眉头深深拧住,回忆起左民此曹上下之人,捋着其中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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