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裕山庄管事坚称,是左民二位官员以多欺少。山庄的主事人余浩一人难敌四手,奋力反抗,这才造成了三人均是受伤,伤最重的自然是余浩,高热一宿后,便成了痴呆,至今未能识人,连宫内太医都束手无策。
左民的张常明和扶谦则称,管事请了他们进屋,二人甫一进去便被人蒙住了头,一顿乱棍敲打,直打断扶谦的一条腿、张常明的一只手才作罢。余浩在二人受伤后,冷眼旁观。
无论双方讲地如何在理,如何动情,瞧起来如何真实,事实自然是只有一个。
谢湛冷声:“当堂所说每一字,必得属实。否则,做伪证将与罪犯同罪,本官按律决不轻饶。可有改口的?”
数年积攒的官威非同小可,他的言谈举止之中,威严毕露。
在大理寺为官多年,什么样的狡辩不曾见过?他这一句话实则无关紧要,不过是给在场各位特意提个醒,也是做个先礼后兵。
他哪能不知,断狱之时,那些说谎的人,即使面目平静无波,口里嘴硬无比,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的肃穆周遭环境中,心里一定如暴风中风雨飘摇的小船,满是无助。
在这处,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平静,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攻心。
见无人改口,谢湛继而道:“本官手中已从云裕山庄得了些物证。”
这一句话便是十足无风起浪,故意制造些紧张气氛,借此来击溃心理防线罢了。
三日前,李寺丞带他的令去云裕山庄,哪知余家因余浩重病坚决不放官府的人,甚至用上了余家一队部曲,以作威胁。
李寺丞颓然空手而归,他不得不亲自去了一躺。余家见他是谢家人,才勉强让他将左民二人带回了大理寺。
别说搜查山庄,就是他随意走动个两步,携枪带棒的士兵都要随时尾随,甚至适时杀气腾腾地阻拦他的方向。
谢湛此时,再一次体会到,世家与皇族之间此消彼长的微妙关系。
作为朝廷命官,虽为四品,等级不甚高等,可他代表的是大理寺——最应不受任何力量掣肘的、代表大梁最公正的朝廷机构,却在办案时处处受限,最终取得些微进展,依靠的还是他背后的家族名声。
世家这般妄自尊大、不顾律法,现下是因还能与皇权互相抗衡,往后呢?
是,往前,大梁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般历史,那也是数十年之前了。近年来,皇族愈加强盛,如今穆安帝勤政,且又收复了不少大梁失地,民心所向空前高涨。
世家,真能再如此与皇族抗衡下去,永恒屹立不倒么?
此外,作为世家公子,他天生就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特权,可作为“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代表“公正、正义”的执行人,偶尔,他也觉得那份“特权”使他颇有些难堪。
这种自我矛盾,像是点了火的炭,忽大忽小,时不时灼烧一下心间。
今日,再一次发现,那当事人余浩因“重病”不上堂便罢了,连他派去的取证探访者,也被余家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后,他这火似浇了油,要肆无忌惮焚它一把。
“管事可还有想说的?”谢湛问。
这管事被他想了法子压回了衙门做证人,整三日,未与外界联系,现下突然作为被告上堂,谢湛偏偏不信,他还能有那些连害几条人命的恶徒那般心理承受能力不成。
人说话的时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问你话时,面露几分真挚,这就说明,人家真的是想知晓你的答案。可,若是问你的同时,嘴角带着冷笑或是淡漠,那么这个人,不是在讽刺你,便是威胁你。
而谢湛的表情,却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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