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不过一介蛮夷子弟,满口不教风化。”崔令孙哪里会听不懂皮豹子的言外之意。
旋即霜袖下垂作揖,“吾乃出自清河崔氏,乃是汉家望族,而我朝高祖乃是西汉楚元王刘交后裔,乃是国家正统,天命所归。”
崔令孙四个乃字把皮豹子怼得哑口无言。
“倒是你,卿本汉家人,奈何从那鲜卑小儿!”老人须发戬张,风流自逞。
皮豹子手上屠刀一亮,直指墙头老人。
“一介老朽,空逞口舌之利。不过叛贼之后。”
皮豹子腕锋一转,刀刃露出了沾染雪霜的黑血。
“看见了没,这就是你们岛夷男儿的血液,多么的艳丽。”
皮豹子面目狰狞,竟是划指抹来了一层血渍,含于口中。
“真腥,够味!”皮豹子特地将自己茹毛饮血的模样展露在士卒们的面前。
在鲜卑军队当中,汉人无异于就是两脚羊的地位。他是一个鲜卑男人玷辱汉女的产物,自小便在同龄鲜卑人的冷眼中长大,对自己夹杂着的汉人血脉也在环境的潜移默化下变得是嗤之以鼻。
“茹毛饮血,野人作派!”崔令孙对其粗鄙不堪的举止进行强烈谴责,心口更是一阵绞痛,那是对死者的敬畏。
皮豹子冷哼一声。
“降者不杀。胆敢反抗必戮之!”
魏军的斥候上前禀告,“将军,城西逃窜出了许多百姓。”
皮豹子眉头一狞,妈了个巴子。旋即对着身旁副将一顿交代,一骑人马便脱阵而出,直驰城西。
“崔孙子,你小子好生不厚道,吾等好生劝你投诚,你竟是用和我打嘴炮的方法来拖延时间。”
老人一笑了之,视死如归。崔文和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了墙头,崔令孙面色大变。
“逆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素来聪慧,又岂能不知道我的言外之意。”
崔文和泪流满面,“父亲,你莫不是要抛下儿子独自赴死?”
崔令孙顿了一息,“你先不要忧虑其他,先带上这几个健壮兵士去保护逃离的百姓。”
“儿子不敢听从。”
“你!吾等皆可身死,也勿要让敌寇伤我百姓一人呀!”崔令孙老泪纵横。
“父亲可知儿子为何至今仍不出仕?”崔文和不会去正面否定父亲的愚忠之道,他也曾是一个渴望得遇秦皇汉武那样的千古一帝的醇儒书生,从而实现自己的满腹经纶,治国抱负。可如今朝局安于一隅之地,大臣们排挤北人,皇帝又不待见他们崔家,可叹生不逢时呀!
老人目光一怔,心上悸动,世人皆道他崔令孙将这身处兵患的高平郡城治理得民富物丰,有经国纬略之大才,却殊不知这些都是他这个当值壮年的儿子一笔所为。
“你在胡诌扯什么!”老人强掩泪水。
“还不速去遣散百姓!”老人藏了半句话没说出口。
崔文和掩去泪目,拱手靠向自己的父亲,“是!”
大步走去的崔文和转即倒手打在了父亲的脖颈侧面脉络处,傍落部曲心有灵犀地接下了老太守,往城西护送而去。显然一切他早有安排。
“孩儿不孝!只得有盼来生再为其子了!”崔文和再次泪流满面。
这一刻,崔令孙眼前一黑,雾眼朦胧,霜雪不及泛肤泪刺。
这一刻,老人恍然大悟。
这一刻,老人明白,这是死别,再无生离。
那一刻,崔文和以书生之气扛起城头刘宋大纛立于正墙头。
书生腿跨墙垛,袖手直指城下,痴狂大喝,“看清楚,那就是索夷的军队,势气摧城。同样都盯狠眼,因为他们的刀口上流淌着我们血亲的鲜血!”
“愿以身死护亲朋好友者,随我死战!”
“愿为奴人他粮苟生者,开门迎敌我自不送!”
书生转过身来看向众人,“你们!!愿为忠贞死战者,还是那苟延残喘他人所不耻者!!?”
短短几句话,却是叫墙头数千兵甲呈现噤声肃穆姿态。
书生文海深浅功夫可见一斑,他没有和这群寻常男儿讲究国难,只以家仇问之。
大雪飘漫霜意寒,东胡铁骑摧城来。
“死战!”
“死战!!”
“死战!!!”
下一刻,死战声响彻墙头,可达云霄。
顷刻间水宋红纛迎风飘荡,高平郡城三千男儿皆数握紧兵器,捏紧剑簇。皆以死士严阵以待。
崔文和继续下令兵士点起数十团篝火,并搬来了十余桶火油。雪花再大,却也浇不灭满城视死如归的烈火雄心。
城下的皮豹子面色难堪,马勒巴子。
“墙头那个白衣书生是谁?疯子一个。”
“未有耳闻。”
左侧参军继续上前言语,“将军,敌呈哀兵之姿,虽为小势亦不可小觑!”
“妈了个巴子,老子也知道呀,可你别忘了我们也是哀兵!”皮豹子隔马一把攥住参军的袖口。
皮豹子旋即下令攻城,他没法犹豫,他是孤军深入,必须要以战养战。他需要进去那可堪富饶的高平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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