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芳的赌厂进项不但是营业时间太短,从经营到现在,也就刚赚回装修赌厂的钱,没有多少盈利。袁彰武却是开了好几年宝局,九一事变后又帮着日本人办军需物资,很发了一笔财。那些码头、仓库每天源源不断提供资金。苏兰芳的赌厂却因为怕被袁彰武放火,早早的就关了门,经济上失了来源。
两下对打,在财产上,苏兰芳的底气先就不足。这次之所以敢摆开阵仗开打,还是朝自己同参师兄刘光海求援。如果不是刘光海借人出来,只怕便是场面都排不出来。
混混打架不比两军交战,向来是各打各的,没什么命令约束,使用武器上也无要求。老年间天津的规矩,街头打架不见铁器,打架只用棍棒、轿杆、白蜡杆。如今天下大乱,对于这一条的讲究没那么多,只要不动枪,用什么都行。是以苏兰芳这边,有人从武术馆弄了兵器架子出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般兵器俱全。
苏兰芳这边每人发了一件大五福白布做成的短褂、灯笼裤,头上勒着白布条,看上去就像是出殡。看着身后这帮人,苏兰芳心里很有些别扭,觉得自己颜色选错了。光想着日本人玩命以前,喜欢这么打扮,能借点洋势吓人,忘了这玩意穿出来丧气,不吉利。
刘光海很讲同门义气,这次借了五十人出来,加上苏兰芳自己手下的打手,人手超过六十,在混混的战斗中,已经是相当可观的兵力。毕竟前清年间牵扯到天津所有混混的那场上下角混混大决斗,也不过是一百对九十九。眼下苏兰芳身后六十多个身强力壮满身刺青的大汉,加上一排明晃晃的兵器架子,看上去威风十足,在场面上倒是不落下风。
但是苏兰芳自己心里清楚,这种威风都是唬人的,实际交手作用不大。毕竟都是借来的人,站场面还行,能为自己出多少力就很难说。再说人可以借,死伤费用都得自己掏,今天这些人如果伤亡超过二十,赔偿金就能压断自己的腰。
这场架怎么打都是输,就算自己这次赢了,袁彰武用不了几天就能纠集起一支人马过来抢地盘,自己却不能次次都找师兄借人。就算能借,自己的赌厂也没法开张,算下来怎么也是自己吃亏。惟一的指望,就是能用实力让袁彰武意识到自己不是软柿子,放弃硬吃硬打,和自己坐下来聊聊,看在都是清帮一脉的面上,把这起争端和平解决。
“叮铃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苏兰芳的思考,只见三十余辆自行车呈雁翅形卷地而来。等来到离苏兰芳约莫百步左右的距离,当先一人捏闸停车,不等自行车停稳就已经从车上跳下,把车随意向旁一丢。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三十辆价值不菲的自行车就那么胡乱砸在一起好不心疼,几十条大汉列开队伍朝着苏兰芳这边扑过去。
这些汉子身上都穿着黑纺绸提花小褂,同色灯笼裤,脚上是一水的老美华黑布白底布鞋。为首之人四十上下年纪,身材并不高大但是十分结实,相貌凶恶,偏又要挤出一副笑脸,露出嘴里两枚金牙,样子越发的狰狞。比起身后的手下,这人头上多了顶巴拿马草帽,手里没拿武器,只朝苏兰芳一抱拳:
“秃子,你这来的够早的,这大热天渴坏了吧?要不你们先一人喝瓶荷兰水?三爷请客。”
说话之人,就是时下天津城地下社会中第一号的人物袁彰武,在他身后的,则是其弟子门人。这些人全都剃着光头,黑纺绸小褂遮挡住他们背后纹的乌龟,这是袁家弟子的记号。他们并没带着刀枪剑戟,只在每人胳膊上盘着一条锃光瓦亮的自行车链条。
苏兰芳眼睛不瞎,自然知道别看袁彰武的人少而且没带家伙,可是要论场面已经赢过自己。人家这三十人骑的都是二十英寸进口“老头牌”自行车,每辆车价值大洋六十七元三角,这三十人就是两千多现大洋,足够买一辆福特汽车。
不用算人头,就光是这些自行车,就比自己这边全部人马值钱。再看这些袁门弟子整齐划一的脚步,对比身后这帮乱糟糟的杂牌军,这场架不用打胜负已分。
未曾开战,心里先被压下去三分,苏兰芳朝前半步也还了个礼,“三哥,咱今天见面,就是把事套明白了就算完。你我都是一爷之孙,咱师爷厉大森开香堂,才有咱嘉海巳这支安清弟子。都是一家人闹翻脸了,让外人看笑话。兄弟有嘛做得不对的,您说,再不然请几位门里前辈出面,把这事放到桌面上说明白。该谁的谁拿走,不该谁的也别惦记,总比打打杀杀强。”
袁彰武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秃子,你嘛意思?要是尿了就明说,别跟三爷扯这个,还家里的事?早干嘛去了?要想坐下来套事,一开始就应该请三老四少出头,把话说开。现在才想起来,晚了!你不能耐么?你不能找你大师哥借人么,今天你的人比我多,你怕嘛。有能耐在这把三爷剁了,算你是个站着撒尿的!”
边说话袁彰武边往前走,伸手解开胸前十三太保疙瘩袢,露出那黑乎乎的护心毛。“你有一句话说得对,这是家里的事,闹大了外人看笑话犯不着。干脆这样,咱别惊动别人,就咱两一对一个。你要是弄死我,不但这宝局你保住了,连三爷的买卖也都是你的。要是弄不死我,今天我就弄死你!放心,不让你白死,你们全家我照顾了。”
说话之间,袁彰武已经如猛虎下山般向着苏兰芳冲过来,苏兰芳却开始下意识的后退。
混混卖的是一身硬骨头,靠面子吃饭,不以功夫为能,因此混混里练武的不多,但袁家是个异数。袁彰武的爷爷当年一把铁锹名声在外,是有名的好武艺。袁彰武的功夫虽然不及祖上,但也学过些拳脚武艺,等闲三两人近不得身,且心狠手辣,是打斗中的健将。相反苏兰芳走的是袍带混混的路数,靠脑子吃饭,并不善于正面战斗,两人如果交手,他只有纯挨打的份。
可是按着天津卫的规矩,混混能被人打死不能被吓死,枪刺挺胸接,刀来仰头迎,人家叫号要单打,苏兰芳要是说个不字,那就是尿壶。不但让袁家人看不起,就是他自己请来的打手,也不会给他帮忙。
他下意识连退几步,想要拿话稳住袁彰武,袁彰武却已经步步紧逼,口内大声道:“秃子,你这是要往哪去?地方太小使不开你的能耐是么?你说哪块地方敞亮,三爷陪你去!看你是要使卦掌还是形意拳?”
正再此时,几声洋车的脚铃声响起,随后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出现再众人耳中:“让让,都让让,给爷闪条道!”
袁彰武怪眼一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哪来的王蛋,跟我面前称爷,把车给爷砸了,卸他一条胳膊,治他这不会说话!”
话音刚落,对方就已经搭话。“袁彰武,你够横的。我宁立言在这,看谁敢动?自家师叔来了,不知道迎接,你还懂得大小尊卑么?你师父白云生就这么教你的么?滚过来给师叔点烟!”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