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姜启默走在路上时，即便看到令他感到陌生的景物，他也再不会有彷惶，因为语言不仅仅是语言。

众所周知，语言之所以成为一门学科，是因为它包含有相应的人文和历史知识，精通汉语的人必定知晓大部分华夏文化，精通了英文的人也肯定能从语言之中读懂相应人群的观念。

如果没学会英语，在看到西雅图街头形色各异的人种和各种比老家都要高大洋气的建筑物之时，姜启默的心态很难保证平稳，现在嘛他只当这些景物是应证知识的因素。

走过陆公街，到达国王街，再过了大约两百米就是叔公家的中餐馆德义楼的所在。

姜启默来过一次德义楼，他记得那是一间租下两层楼的餐馆，一楼是前台、厨房、仓储的地盘，二楼有一些包厢和一个宴会厅，平时没有人在德义楼举办宴会的话，宴会厅就会拿简易屏风分割成一个个半封闭的就餐区域。

父亲在德义楼厨房工作，母亲则是负责打杂和上菜，叔公那边给的薪水却是不低，是以姜启默一直没觉得有何不妥，直到他真的看见了母亲的工作场景。

走进德义楼，迎面是前台，姜启默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那边给服务员下达指令的婶子卢淑虹，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他的眼光马上被厨房门口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搬着高约一米的深蓝色泔水桶，艰难的把泔水桶抬上推车之后，便用肩膀上披着的有点泛黄的白毛巾擦了擦手，她额头上满是汗水，刘海都黏在了皮肤上。

姜启默非常熟悉那个身影，因为那是他阿妈。

看着脏兮兮的母亲，再看看站在前台这边指挥前台服务员的婶婶卢淑虹，又看了看虽然低眉顺眼但却衣着整洁的服务员同胞，姜启默心里好像是被堵了点东西。

“哎呀，启默你来了啊，找礼叔的吗？”卢淑虹看到了姜启默，马上笑着打招呼道，但是喊礼叔的时候她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显得很不习惯闽省客家人的辈分习俗。

“嗯，我来找我阿爸阿妈。”姜启默心里有点疼，但还是对卢淑虹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道：“婶子你忙，我去帮帮我阿妈。”

卢淑虹脸上一愣，转身看向姜启默目光投射的方向，尴尬的表情一闪而逝，但还是用假笑的语调开口道：“行，你去吧，晚上留下吃饭吧。”

“好的。”姜启默的大拇指指腹紧紧压住食指和中指交际处，就好像在掐着什么东西似的，脸上却笑容不减，答了婶子的话之后就迅速走向已经望着这边的母亲。

走到母亲这边，姜启默能明显感觉到阿妈的脸上有一丝丝窘迫，笑容都略显得难为情，说话时更是没了往日那种中气十足的感觉：“你怎么来了呢？不是在家里吗。”

“读得差不多啦。”姜启默心底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用温柔的语气对母亲说道：“阿妈，我帮你。”

“不用不用，这点小活，阿妈自己来就行了。”王春慧有些惊恐的拉住儿子的手。

姜启默闻着推车那边传来的泔水味，再看看脏兮兮却又一脸慌张的母亲，突然间眼眶就有点湿了。

“妈自己来就好了，你等等啊，我把这一车推出去就借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王春慧心里的惶恐来自于担心儿子看不起她，一个目不识丁、只能抬泔水桶的母亲，对于儿子来说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吧。

姜启默却是不管不顾，撸起袖子就上前握住推车的把手，一边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阿爸呢？”

“你阿爸扭了脚，在厨房帮忙呢。”王春慧小心翼翼的上前扶住了推车上面的泔水桶，同时暗暗观察儿子的神色，在发现姜启默并无异状之后，她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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