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张大人。”老者道。

“是便好。”

杜蕊微眉宇冷寒，转身便走。众人也即色变，纷纷拔剑，随她而去。青叶婆婆张了下嘴，欲言又止。“恩人且慢！”老者叫道。杜蕊微回头道：“老人家且稍待，杜蕊微去去便来，快则半日，慢则日许，必取张巡项上人头，替老人家讨得公道。”

“恩人要去杀张大人？”老者大吃一惊，猛抢两步，险些栽倒在泥泞里。沉央忙将他扶起，他却猛地一把挣脱沉央的手，快步急走，张开双手，拦在杜蕊微等人面前，叫道：“恩人去不得。”

杜蕊微眉头一皱，说道：“老人家不必替我担心，杜蕊微不是莽撞之人，定会等到城破，那张巡身为阶下囚时，再去取他项人上头。”

“不可杀张大人！”老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可杀张大人！”这时，洞里又响起一声大呼，紧接着，无数人叫道：“杀不得，千万杀不得。”洞口人头窜动，许多人从洞里爬将出来，脆在地上。沉央看去，男女老少均有，无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人人神色焦灼，深怕那张巡被人所杀。

见状，杜蕊微不由愣在当场。众人也是一愣。过了好一会，余里秋道：“这位老丈，杜掌教这是要去替天行道，你怎地却不识好歹，反要阻拦？”

老者大声道：“张大人吃人，是为不仁不义，当得一个恶字，听来也让人发指。但，但天地有大义，张大人为取大义而不仁，为取大义而不义，甘愿为人唾弃，这等胸怀，这等心襟，天下又有谁能比得过张大人？

倘若不是张大人，小老儿早就死啦，小老儿行将就木，死便死了，本不打紧。然若不是张大人与雷大侠等人死守孤城，七日不沾米水，仍上城墙。安禄山早已打到江南去了，江南也如河南，天下如均如河南，人人恨生向死，这般天下，这般世道，岂是人间，活着又有何意？”

说到这里，一屁股坐在泥泞里，惨然笑道：“自从安贼作乱以来，河南道早已不是人间，便连阎君爷爷之黄泉道也有不如。嘿嘿，太平盛世时，世人求神求佛，乱世当头时，那些漫天神佛又何在？

老天爷也是瞎了眼，竟任由安禄山这厮活着，把好人逼成恶人，把英雄逼成狗熊。可恨小老儿只是一介凡夫俗朽，也无那翻江倒海得本领，要不然，定把安贼抽筋拔皮，千刀万刮。”越说越恨。

众人听得心下发寒。“师姐，师姐。”远处响起紫烟急切呼声，众人心头一惊，忙回头看去，就见紫烟飞奔而来，边奔边道：“师姐，城破了，睢阳城破了。”

“城破了？那张大人，张大人……”

老者呆若木鸡，跪在地上的人也是齐齐色变，如丧考妣。

杜蕊微道：“老人家，且躲进洞里，待乱兵散去再出来。”说完，飞身而走。众人当即紧随其后，来到方才那处地方，腾身飞上树梢，居高临下看去，便见叛军如潮水一般涌上城墙，又从城墙漫向城内四面八方。

“师姐，我们该怎么办？”绫儿急道。

“走杞山。”杜蕊微当机立断。

“师姐，快看！”

杜蕊微正待飞身下树，绫儿忽然指着远处叫道。众人心下一凛，顺着她手指看去，就见从睢阳城方向窜起十几条人影，风驰电策而来，辨其来势，竟是往这丘陵奔来。在那些人身后，又有数十人紧追不舍。突听一声大喝，地上箭雨蓬地，顿时扎中落在最后面的一人。那人身中数十箭，往地上落去，转眼即被茫茫人海吞没。

逃命的人奔得更快，奈何追在后面的人便如附骨之蛀，任他们飞纵腾挪也甩之不脱。地上箭雨一蓬一蓬射起，又有两人被箭失射落。

“师姐，便是他伤了我！”紫云指着一人叫道，那人手提长剑，身法奇快，突然追上一人，一斩剑去，顿时将他追得那人斩落。

“师姐，逃得人定是助守睢阳的侠义中人，追得人定是天地盟和顺天盟的人，我们救是不救？”绫儿叫道。

众人均向杜蕊微看去，短短二十来里路程，对于本领高强的人来说，不过半炷香光景而已，莫论是要去杞山，还是要救人，都得速断速决。

杜蕊微咬了下嘴唇，心头也是慌乱，虽说她心细多智，又本领高强，但也只得十六七岁，少不经事，倘若不是突逢西华山大难，她当跟在薛暮容身后，唯师命事从。如今众师妹均看向她，她暗道，杜蕊微，你切不可慌乱，师妹们都看着你呢，你若乱了，那师妹们当何去何从？

这样一想，心头顿时一定，说道：“世人都说我们西华山是女流之辈，自从师尊叛离正道之后，更是人人瞧不起我们，拿白眼看我们。今日我们便让他们瞧一瞧，西华山弟子倒底是甚么模样。”

“师姐说得极是，让他们瞧一瞧！”

众女神情大振，不由想起往日她们离开长安，返回西华山的路上，受得那些白眼，听得那些闲言碎语。今日，她们便要救一救那些瞧不起她们的人，也让天地盟和顺天盟的人看看，西华山弟子不是任人欺凌。

当下，杜蕊微把剑一摆，拉着沉央，飞身下树。众女纷纷下树，隐藏在密林中。杜蕊微刚一落地，忽又看了一眼沉央，拉着沉央朝密林深处纵去，边纵边道：“稍后，我们会在此伏击他们，你，你，我顾不得你，你先去洞里躲上一躲，我一会便来寻你。”

沉央浑身一抖，心下大惭。

杜蕊微又道：“那熊洞里尽是些孤寡老弱，虽说天地盟与顺天盟的人自持身份，绝计不会拿寻常人如何，但也当得有人照拂才是，便，便劳烦你啦。”

沉央更惭，暗想，原来她要我躲在熊洞里，是因料定天地盟和顺天盟的人不会为难一群孤弱，说要我去照拂，那是顾忌我得颜面。唉，沉央啊沉央，你便是孤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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