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巷子里走来一群人,当先一人浓眉大眼,面目憨厚,这人转上楼梯,朝粉裙女子走去。粉裙女子冷声道:“你来做甚么?”
“我来给你送酒喝。”来人笑道,扬了扬手里酒壶。
甚么是酒,这人笑得好可恶,莫不是也要吃我?红衣女童想起方才自己被一群人围着,死活也要与她过不去,更被沉央抓住手脚,想要吃她,她目光愈发凶狠。但转念又一想,是人都可恶,都想吃我,我可不能让他们吃了,便即强行按耐恨意。
“把酒留下,人可以滚了。”粉裙女子冷冷说道。
来人哈哈一笑,把手里酒壶放在地上,转身奔下楼梯,领着众人往巷子里走去,刚刚走了没几步,忽又回头,朝着粉群女子笑道“你要去茅山拜祭,我便与你同来,倘若你是想要去寻他,我也当与你同往。只是,众所周知,自从茅山郭真人死后,他便再无音讯,天大地大,你又上何处寻去?兴许,兴许他已……”
粉裙女子大怒,猛然回头,瞪向那人:“安庆恩,你这条又臭又脏得臭鼻涕虫,奇恶无比,奇臭无比。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甚么,你那是痴心妄想,想也别想,你死了,我姑爷也不会死。总有一日,盈儿定要,定要亲手杀了你!”咬牙切齿,越说越怒。
“哈哈,安庆恩早已说过,若是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也死得其所。”
那人又是一声大笑,扬长而去。粉裙女子更怒,抓起一只酒壶扔去,但却未能砸中他,碰地一声砸在红衣女童身旁不远处。酒壶一碎,酒香四溢,味道极是奇怪,又颇是好闻。这便是酒么?红衣女童心想,等那一群人走远,她悄悄溜出来,伸出手指头蘸了一点酒水,往嘴里一塞,顿时辣得她神魂乱冒,心下又惊又怕,不敢再尝。
发了一会呆,她怔怔朝楼上看去。此时,楼上那粉裙女子正举着酒壶喝酒,一边喝,一边骂着刚才那人。红衣女童心想,这酒如此难喝,她怎喝得下?呀,是否喝了这酒,便能如她一般好看?这样一想,她顿即犯难,犹豫了许久,蹲下身来,颤颤抖抖伸出手指又蘸了些许酒水,拧着眉头一点一点吸吮。
楼上粉裙女子喝得极快,不多时便喝光了一壶酒,她却只吮了一点点。她越吮越是难受,但却竭力忍耐,只盼自己也能如楼上女子一般,喝了酒便会美丽万分。
她把地上残酒一点一点吮光了,走到井口一看,只见自己模样虽未大改,可一双眼睛却是乌黑澄亮,她心头大喜,只是有些头晕,便即窜上屋顶,躺将下来,听着屋中粉裙女子心跳声,看着天上星光一眨一眨,渐渐闭上眼睛。
待得第二日,她幽幽醒来,浓烈阳光照在她身上,她虽不惧,却也颇是厌烦,突然一转眼,看见楼下墙上挂着一把伞,她想了一想,伸手一招,那伞朝她飞去,被她握在手中,撑开,挡住阳光。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响,粉裙女子走出来,朝着太阳伸了个懒腰,依旧十分美丽。过不多时,有人赶来一辆马车,粉裙女子钻入马车里。昨夜那人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另有十几人将马车环围,
红衣女童心想,我当跟着她,瞧她学她,便能如她那般好看。
一行人出得客栈,红衣女童撑着伞跟在他们身后。即将出镇时,一大群人从斜对面走过,往江口方向去。红衣女童窜到一株樟树后面,等这群人走远了,她才撑伞走出来,望着其中一人背影,目光幽冷。
此后数日,她便一直跟着粉裙女子,学她说话,学她吃东西,学她得一举一动。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处大山脚下,山上草木茂盛,浮云悠悠。粉裙女子走下马车,沿着一条河流往林间深处走去,那群人紧随其后。红衣女童撑着伞,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她本领高强,来无踪,去无影,自然不曾被人察觉。
来到一处悬崖下,粉裙女子跪在一堆石头前面,拔着石头旁边的野草,那群人远远避在林间。红衣女童撑着伞站在树枝上,树叶浓密,加之她又娇小,便被掩得严严实实。她侧耳一听,便听粉裙女子正在嘟嚷:“老道爷,你说姑爷倒底在哪呢,他为甚么不来寻盈儿呢,难道,难道姑爷不要盈儿了么?”越说越伤心,流下泪来。
红衣女童使劲眨了眨眼睛,但却眨不出眼泪来。
粉裙女子拔光了石头旁边的野草,抹了把眼泪,拿起酒葫芦,把酒洒下,又放了些烤鸡烤鸭等物事,说道:“老道爷,你若在天有灵,便得保佑姑爷,不让恶人害他,不让坏人欺负他。你若不听,只顾自己在天上快活,那盈儿便会骂你,再不给你酒喝,也不来看你。”说完,站起身来,朝悬崖上看去。
红衣女童眨了许久,也未眨出眼泪来,见粉裙女子抬头,她也抬头,悬崖高有千尺,浮云缭绕,一眼望不到顶。过了一会,忽听粉裙女子幽幽道:“老道爷,你从上面掉下来时,可有害怕?若是盈儿,定然害怕得,却不是害怕摔死了,或是摔得很难看。而是怕,怕再也见不到姑爷。”
那个姑爷到底是甚么?红衣女童心想,她每天都在念这姑爷,难道,难道便是因为这甚么姑爷,她才这般好看?我,我当去问一问,可,可是她若要吃我呢?哼,她吃不了我,他们也都吃不了我,他们若想吃我,那我就吃了他们。
想到这里,她再也禁不住了,把伞一收,平空消失不见,再见之时,她已躲在那堆石头后面,粉裙女子呆呆怔怔望着悬崖,竟未觉察。“姑爷是甚么?”红衣女童心里如此想,便即如此问。
“姑爷就是姑爷。”听得问话,粉裙女子下意识便答,话一出口,顿时大惊,瞪起眼睛看去,便见一个三五岁的小女娃儿蹲在石头后面,拿着一把伞正向她看来。
“姑爷就是姑爷?”红衣女童念了一念,说道:“我想变得如你一般好看,你若把那甚么姑爷给我,我便不吃你,也不吃他们。”在她看来,吃与不吃,那是天下一等一得要事,也是唯一要事。
粉裙女子心下大惊,脸上却不显丝毫,稍加一想,反倒大喜,就见她急急回身看向远处,见远处众人并未发现红衣女童,她心头一松,然后蹲下身来,对着石堆,一边磕头,一边道:“你好厉害啊,我竟不知你是几时来得。”
“你不怕我吃了你么?”红衣女童说道。
粉裙女子道:“死有甚么好怕得,你能把他们吃了么?”悄悄指了指远处那些人。红衣女童想了一下,说道:“他们是恶人,也有几个厉害得,但他们吃不得我,我能吃他们。”
“那便好极啦。”
粉裙女子欣喜不已,眼睛晶亮。
红衣女童看得一呆,说道:“你真好看,我想如你一般好看。”粉裙女子道:“你也很好看。我叫盈儿,你叫甚么?”
“叫甚么?”红衣女童目露疑惑。
粉裙女子笑道:“是人都得有名字的,鬼也不例外。你没名字么?”红衣女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粉裙女子嫣然一笑,轻轻说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好。”红衣女童下意识点头。
粉裙女子暗道,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得一个小鬼,如此厉害,但却大笨特笨,我当给她起个甚么名字好呢?
不论是与人起名,还是与鬼起名,粉裙女子实不在行,想了许久,忽道:“你身穿红衣,又生得这般可爱,莫若,莫若便叫小红吧。小红,小红。”唤了两声,格格一笑:“从今以后,你就叫小红啦,我是你姐姐,你得听我的。”
红衣女童摇头道:“你把那个甚么姑爷给我,不然我就把你吃了。”
粉裙女子道:“你要我把姑爷给你,是想与我一般好看么?”
红衣女童点了点头。粉裙女子眼睛一亮,继而又是一叹,说道:“姑爷是天下最好的人,不能给你。就算给了你,你也不能与我一般。”
红衣女童目露凶光,粉裙女子看得分明,但却并不害怕,又道:“你若想要与我一般好看,便得听我的,唯我之命是从。要不然,你便是痴心妄想。”
红衣女童大怒,说道:“我吃了你,也能变得和你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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