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依旧未见人烟。日光也已将这一切抛弃,只剩下满地的阴寒。
天色既已不早,便该找个地方落脚。此刻,李亨等人恰逢一处寺院。
当叩开院门的那一刻,微风残卷着枯叶迎面而来。接目所见便是一片破败的景象,枯草依稀,残垣断壁。
再步入大殿之内,只见蛛网结织,佛像损坏,香炉倾倒,甚为凄凉,不由得令人心生悲怆之感。
纵观这诺大的寺院,仅仅只见六七位年纪不大,却瘦骨嶙峋的僧人,他们蜷缩于一角,似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待他们见到李亨等人后,那原本失落的面孔之上,蓦然增添几分久违的生气。
顿时,他们开始忙碌起来,有劈柴的,挑水的,扫院的,唯独没有行炊事——烧火的。
过了少顷,斋菜都一一端了上来,尽是一些清汤冷米拌合的凉饭,倒也相当应合这眼前之景。
几位好汉看起来似想发作,却见那薛姓少年一眼瞪了过来,将到嘴边的怒斥,被一句牢骚话所取代。
“这佛门本为清净之地,可这也太过清净了,甚至都觉得有些诡异!”
“几位施主,觉得这饭菜如何?”
一位老僧不紧不慢的迎上前来,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不知是太过疲乏,亦是故作深沉。
“还可以,只是有几粒沙子!”李亨轻叹一声,便示意几位僧人过来用斋。
“时逢乱局,哪里都一样!施主可知,此寺为何名曰‘凉山寺’?”那老僧眼角撇过几位好汉,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李亨身上。
“请大师赐教!”李亨双手合十,作虔诚状。
“一直以来,本佛寺香火旺盛,香客盈门。可是,就在上月初一,突然来了一位胡人将领。他说诰命在身,便跟住持索要佛宝迦南舍利,结果遭到了住持的严词拒绝。”
“这胡人可是名叫安禄山?”听得胡人二字,李亨心下便是一阵愤慨。
“没错,从那天开始,寺里便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僧侣破戒,经卷失窃,最奇怪的是悬钟坠落,还砸死了几名香客。阿弥陀佛!”
“那后来呢?”那薛姓少年也是义愤难平。只是他更关注于佛宝迦南舍利。
“后来,那个胡人说,想要寺里得到安宁,就得交出迦南舍利,否则,所有僧人都得死!最终,住持下令让所有弟子离开佛门,而他自己则守着舍利子焚火圆寂!”那老僧说着已是老泪纵横,混浊的眼底似有血色溢出。
“大师,何不携众去别的寺院挂单?”那薛姓少年哀叹之余,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老衲也想去别的寺院挂单,只是能够证明身份的渡碟,曾一并被住持给烧毁了!他是希望诸位弟子能够远离世俗!”
“不,大师,只要心中有佛,那您便已经是佛!您又何必深陷于这种形式呢?”李亨抬眼扫过众人,只觉得前路漫漫。
“施主所言甚是!是老衲未能参透住持师兄的意图!”
那老僧轻轻点头,说着便要离去。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却险些跌倒,李亨这才意识到,那老僧是位瞎子。
半夜时分,李亨被一阵叫嚷之声惊醒。他带着疑问,朝着声音的来源之处寻去,才发现那老僧已然死去。
此时,天穹只悬着一弯孤月,站立在禅院之中,那寒风凛冽,格外的刺骨。
这院落石案边上,有一滩沉淀的黑血。显然是那老僧受伤后留下的迹象。
而围着殿柱,到处可见大小,疏密,形态不一的血点。那破碎的陶罐瓦器,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更有案边的石凳被神力翻转,尽数劈成碎块!
一进入禅房内,李亨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张画纸,掩住了鼻息。他迅速扯掉画纸,却落了一手血迹。
只见那破裂的宣纸小窗还敞开着,正迎风撞和。那小窗的青台上也残有一处血波;尚未完全凝固,便已被人擦开,血痕仍是玄铁色的。此处应该是凶手逃离的地方!
这里打斗的痕迹不是很明显,地上有些圈圈点点的血迹。一幅禅字挂画被撕作碎片,随处飘舞。
这一地的狼藉,还混合着些许墨迹的馥香,终是掩盖不住那浓郁的血腥之气。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几声喊叫,李亨又循声追了出来,发现剩余的几位僧人也死于非命!
那薛姓少年与李亨面面相觑,终是理不出一丝头绪。这凶手到底是谁?
这几位僧人不愿离开此地,难道是说另有隐情?因为迦南舍利并未焚化,而是一直藏匿于寺院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既然有人想要算计,那便应该将计就计,定要将这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但同时,李亨又有些纳闷,那外面都已经摔打成了那样,他居然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动静都未曾听见。
不对,这凶手就在自己的身边。想到了这里,李亨心中便是一阵愤怒,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那薛姓少年。
“阁下可曾识得薛楚玉?”李亨经过一番思虑,然后跟他试探道。
“自然识得!昔日家父名震幽州,可那又怎样?终比不上小人的谗言与君王的猜忌!”那薛姓少年冷笑一声,目光逐渐转沉。
“那你便是薛嵩!”李亨心头一紧,不由得望向身后那碎断的石凳。
“不错,在下正是薛嵩!”那薛姓少年只是轻叹一声,主动地跟李亨承认了他的身份。
“所以,你此行的目的便是迦南舍利?”望着那触目惊心的血痕,李亨便是一阵晕眩。
“呵呵,居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确是奉了安禄山之命,一路查探迦南舍利的下落!可这瞎和尚并不是为我所杀!”
薛嵩轻笑一声,一双眯动的眸子里,晃过隐约的轻蔑之色,还有一缕不易察觉的不甘之意。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阴沉混浊的声音。
“杨国忠!”
李亨愕然回首,却撞上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那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双毫不闪避的眸子里,流露着异常强烈的憎恨,还有一抹浓浓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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