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里,炊烟中,大山上,森林旁,叶枫就那样站立着。望着远处的村庄,他泪眼朦胧,无限向往。
这一哭,将叶枫这些时日以来所压积在心中的不良情绪诸如无助、恐惧、烦躁、迷惘等统统发泄了出来。
这几天,特别是当所有的干粮包括木耳都被他全部吃完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是活不下去了。
而现在,希望就在眼前。
有时候,人的际遇就是这般奇妙。在你有希望的时候不断遭受打击,在面临绝望的时候希望又往往不期而至。
哭过之后,整个人竟是轻松了不少。
眼看着太阳西斜的程度更甚,叶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真的不想一个人歇在恐怖的大森林里了。
哪怕今晚只是睡在谁家的羊圈或者屋檐下他也愿意的,只要不是森林里就行。
那种随时都提心吊胆的感觉太难受了。
过去一年多在寺里的生活,这整整七天的经历,此刻远袅袅的炊烟,以及远处鳞次栉比、像黑点一样的屋子,这些都让他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寻到家的想法。
可是走了一段时间后,叶枫这才发现,刚刚那看上去就在脚下的村子看着似乎挺近,但也仅仅就是看起来而已。
真要走起来,其实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仔细一想也是,历来,村子都不可能建得离大森林太近。距离一个大大的森林太近了,是有很多隐患的。
例如,很难免于遭受野兽侵袭,又或者,在林子里迷路。大人们倒也罢了,小孩子可是没有什么安全意识的,一不小心跑到林子深处就麻烦了。就算是没有野兽,迷路久寻不见也是麻烦事。
虽然不远处这个村子对于叶枫来说一样是陌生的,比无名寺还陌生,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在这里。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
每前进一步,也就意味着离希望更近了一步。
走着走着,就在叶枫感觉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快要虚脱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几只鸡、一群鸭悠闲地迈着步子往村子里走去。也许它们也知道太阳下山了,该归家了。
接着,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群人,确切地说,是一群这个时空的农人。
叶枫赶紧仔细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他们的衣服。比较之下,欣喜地发现除了卫生状况外,自己和这群人的穿着打扮甚至是长相都是差不多的。
这几天在林子里,通过水泊,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长相。看起来特别正常,并无之前幻想的西域化外表。
奇装异服不但会引来众人的关注,更会引来猜忌和不必要的麻烦。而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想有个暂时的落脚点而已。
只是,他一来到这个时空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寺里,根本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
在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共就见过三个人,师父、薛丹和阴平。而此刻,他一下子见到了一群人。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笼罩在这群人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远处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往同一个地方聚集,而且一边走一边讨论着什么。
有的甚至还小跑着前进,一言不发。
由于是逆光,叶枫看得不是很真切,那群人也似乎没有发现他。
及至走近,叶枫才发现他们的装束看起来与某大型古装剧里的服装颇为相似。看来,制定精良、剧本考究的古装剧也不完全是胡诌,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还原历史的。
妇人们穿着跟叶枫差不多厚的衣服,粗布麻衣,正常的初春打扮,发髻都绾在脑后。男人们穿得则相对更薄一些,有一些男人甚至只穿着薄薄的衣衫,外面搭一件坎肩。
最令叶枫放心的是,这些男子头上留的都不是清朝男子那种诡异而清奇的发型,不过是将一头长发用诸如竹簪之类的东西简单地束了起来而已。
叶枫的头发也已经很长了,用一根木棍束着。
但无论男女,这些人大都挽着裤腿,草鞋上沾满了泥土,有的肩上还扛着锄头,说明他们正从地里干活回来。
于是,这让叶枫感到十分奇怪和不解。
夕阳西下,鸡鸭都知道归家回圈了,这群原本应该回家做饭吃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刻却围在了一起,连他这么大个活人慢慢靠近也没有人发现。
看来,这群人应该都是被某件正在发生的事情所吸引,聚集在一起看热闹,讨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环绕的地方传来阵阵有规律的悲痛欲绝的哭声,这就更加证明了叶枫的推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个时候,与大多数人努力往中间推着挤着争先围观相反的是,一位留着山羊胡须大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却是摇着头遗憾地离开了。
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哎,可惜了,这娃可惜了啊。”
见他往外走,围观者便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而这道一让出来,加之靠的越来越近,叶枫便终于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只听一位妇人关切地朝着这位中年男子问道:“怎么样了,毛大夫,那丫头……”声音中满是关心和期盼,但未说完的话又表明了她得不自信和不安。
“哎……”被称为毛大夫的中年男子再未吭声。只是发出了这声叹息,摇头离开了。
但是,虽然他没有说哪怕是一个字,传达出来的信息却让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
一个大夫摇头且叹息离开,很多时候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需要他救治的病人已经无力回天了。
带着好奇和不安,叶枫小心翼翼的地靠近了人群,往人群的中心挤。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他想看看自己能否帮得上忙,哪怕是安慰几句、帮着拾掇拾掇也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围观的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有想动手帮忙的想法,估计也是有所忌讳吧。
反正他不怕这些所谓的忌讳,大家都不容易,能进一点绵薄之力也好。
一位胖胖的大婶首先发现了突然出现的叶枫。
楞了几秒,迅速判断出他根本不是陈家村的人,倒像是哪里讨饭来的小叫花子。胖大婶有些微怒的瞪了他一眼,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背对叶枫继续看热闹。
叶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铁定是一个有“味道”的人。毕竟这几天都是在森林里渡过的,白天不停的赶路,汗水湿透了衣服又自然干了。
途中摔了好几次,衣服也已经脏到不能看。
他想过要换一套衣服的,但又觉得换不换其实差别不大,还不如找到住的地方洗个澡再换。于是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前几天离开无名寺时穿的那套衣服。
总之,叶枫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肯定像足了小乞丐。
很快,随着叶枫往人堆里挤,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他。
对于突然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看上去疲惫至极也邋遢至极的叶枫,村民们没有给予太多关注。瞪着他看的人,多是嫌弃他邋遢的穿着和身上难闻的味道。
这几年年头不好,日子难过,加之陈家村村口附近就是一条官道,因此从外地逃难或者去外地投奔亲戚途经本村的灾民很是不少,隔三差五就能发现一两个。
陈家村这个地方依山傍水,即便是灾年,所受的损失也不会太大,至少,能够勉强糊口,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且有了之前灾年的经历,大部分家庭一有余钱就开始屯粮。
有那胆大心细且手艺不错的汉子,甚至还能时不时从山后的森林里获取一些诸如野兔、小鹿之类的猎物,打打牙祭,补贴补贴家用。
故而,一说起陈家村,外村人首先想到的便是村子后面那大片大片的森林和村子里成片美丽的杏花,以及村子西面那个大大的湖泊。
整体来说,这个村子还是一个安居的好地方。
对于这种无视,叶枫却觉得“温暖”极了。他多怕自己被当作另类啊。
见大家对他没有敌意,更不排斥他,叶枫的胆子便更加大了一些,努力地往人群中间挤。
他原本就瘦小,大人们围观时留下的缝隙,意外地成了他的路。慢慢地,他便走到了人群中间,看到了这群人围观在这里久久不愿散去的原因。
稀稀拉拉长着几颗草的地上,一个大约二三十岁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一个比叶枫还小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旁边,一个半蹲着的与妇人年纪相仿的男人无声地抹着眼泪,脸上满是绝望。
小女孩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发梢不断往下滴着水。
浑身滴水…眼睛紧闭且面色苍白…大人绝望地嚎啕大哭…加之离人群不远处就是个天然的大湖,叶枫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是不是不小心掉进了这个湖里,刚刚被捞上来不久。
而刚刚那位毛大夫的诊断说明,已经救不活了,难怪她的父母那样悲伤。
“你们哭什么啊,赶紧急救啊,兴许还有希望。”叶枫见两个大人就知道哭和发呆,围观的人只知道议论,便有些着急,因此脱口而出。
要搁在现代,早就有内行开始实施急救了。
急救也是有时效性的。如果人还未断气,加之及时的急救,是可以挽救的。而一旦过了那个有效期,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就真的救不了了。
闻言,男子机械地转过头,以为刚刚那大夫又回来了,满眼的希望。可是,当他看见是叶枫时,又一下子失望的不行,只好呆呆地说道:“太晚了,救不活了,没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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