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颔首。
“觚弟所言,正是孤意,司马氏坐拥中国,手握三千年之地望,永嘉南渡之后,淮河以北的晋人超过一千万,可惜晋朝君臣无进取之心,苟安江左。
前些时日,孤听中原传来消息,晋朝北伐已然偃旗息鼓,如此天赐良机都不能把握,还能指望什么呢?
国语有言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如今,晋室进不能复疆土,退不能安百姓,吴地百万生民作饿莩,正是海内英雄拔剑而起,再造乾坤的时机,但若要廓清海内,统一华夏,非尊圣人、三皇五帝不可,非行汉化之策不可。”拓跋珪态度温和,带着一抹愤恨,一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诉说道。
“觚弟,可愿助我?”
“但凭大兄吩咐,弟万死不辞。”拓跋觚低眉浅浅应道,作为弟弟,他为有如此雄心的大兄自豪,作为辅陛之臣,他为大魏有如此圣主庆辛。
拓跋觚稚嫩的声音回荡冷风中,拓跋珪听完却不言语,负手远眺,神情庄严。
远处雾凇迷蒙之中,碧水清溪之畔,青冢兀立,那是昭君墓。
此时已近寒冬,草木枯黄,蓑草连天,昭君墓上仍是嫩黄黛绿,草绿如茵。
昭君墓有平台及阶梯相连,昭君与匈奴呼韩邪单于并辔而行的铜像,塑得栩栩如生,近四百年的风风雨雨依旧遮掩不住王昭君倾城的风姿。
望着远处的铜像,拓跋珪若有所思,汉匈关系就是这样复杂,时而称兄弟、时而称舅甥、时而为仇寇,时而有人归义,不提托孤大臣金日磾,单是霍骠骑麾下封侯的匈奴人就有不少……其实,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清楚认识到无法凭借武力征服四夷,“胡无人,汉道昌”听起来倒是很热血,可是没有哪朝哪代能做到胡无人。
汉、魏的主要御胡政策是武力镇压加上文化输出,后汉时期,南匈奴内附,曹魏之时,羌氐内迁,河西鲜卑内附。
无论承不承认,华夏历史中的民族融合从未间断,楚人融合南蛮,晋人融合北狄,秦人融合西戎,齐人融合东夷……
转过身,拓跋珪替弟弟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明妃孤身入匈奴,使汉朝安定三世,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明妃之貌,沉鱼落雁,明妃之心,宽柔博大,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女子。”
“觚弟,与我一同拜拜她。”
“是”。
昭君墓前驻足良久,拓跋珪闭上眼睛,轻声说道“觚弟你记住,汉化是大道,是大势所趋,若孤有万一,你与九原公将大魏这驾马车扶到正道上,继续……走下去。”
“阿兄!”拓跋觚不明其意,猛的抓住兄长的手,带着哭腔“阿兄莫要乱说。”
拓跋珪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微微叹气“世间事,又岂是你我能够预料的。”
“阿兄你不会死的,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你是不死之身。”拓跋觚目光灼灼,带着点小孩子气。
这是拓跋珪幼年之时,逗弄弟弟的一句话,不想时过境迁,他却还记得。
宠溺的拨弄弟弟头上的发冠,拓跋珪声音平静“世上无不死之人,秦皇汉武终不免一撮黄土,死,没什么好怕的……。”
或许是拓跋力微、拓跋沙漠汗寿数太长,拓跋氏的后继之君除了拓跋什翼犍,几乎没有一个长寿之人,大多都是英年早逝,拓跋珪的父亲拓拔寔、拓跋觚的父亲拓跋翰,都是在二十岁逝世,拓跋家的血脉像是受到诅咒一样。
拓跋觚红着眼眶,一字一顿说道“弟自有失怙,惟赖王兄抚育,方有今日知书懂礼,而今四海未靖,燕、秦之寇,作乱中州,僭晋司马氏,窃居江左,南北黎庶皆祈盼英雄出世,一统天下,终结此乱世,王兄志向远大,怎可轻言死字。”
“既然王兄说人不免于死,那我把我的命给王兄续上,不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只要能看见王兄统一天下的一天,弟便心满意足了”。
见其如此,拓跋珪也不忍再说重话,轻轻拂过弟弟面庞“说说罢了,我也不想的。”
“觚弟,你看这大好江山,可好?”
“万里江山,迟早是王兄的。”
“先祖筚路蓝缕,开拓荒服之地,至今已历九十九世,你身为王室中人,亦当承担起复兴国家的重任……东南西北的凶寇气焰滔天,孤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孤准备趁着冬季息兵,制定长久的国策,你于术数一道上天赋异禀,孤打算让你出任大司农。”
……
这一日,兄弟二人于冷风中畅谈许久。
风起代北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