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晚辈,依着礼给许夫人请安是情理之中,许夫人不仅不让她请安,还满面惶恐,云瑶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如何放了,只能看向祖母求救。
祖母歪在榻上,还是往日的慈眉善目:“我还没告诉这丫头呢,夫人切莫吓到了阿瑶。”
许夫人拍了拍云瑶的手,回身在椅子上坐了,通身上下,都透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样天大的喜事,老太太也太能沉得住气了。”
“哥儿的话,我当然信了。”老太太不抬耳朵,都知道许夫人话里的意思,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母子:“虽然那日逛完园子,哥儿就同我讲了,可我家老二的信未到,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慎之在慎。”
说罢,她挥了挥手,让立在一侧的岚嫂子给云瑶递上了一封信:“按大宇旧例,新帝继位次年三月,大开宫门择女入宫,为的是江山万代。”
“月初进官家子,月中进良家子,太后娘娘钦点云家女入宫待选,你的名贴已经进了内侍监,自此刻起,你是待选的官家子,也是这府里的贵人了。”
而后面,祖母又说了些什么,云瑶便听不真切了,那些话如同惊雷轰顶,将她整个人劈散,耳不闻声口不知味,甚至手里书信上的字,都逐渐模糊不清。
什么叫做官家子?选的又是什么妃?
新帝登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圣上已是不惑之年,云笺日前说过,他的那位嫡长子十五岁出质巴尔哈一族整整五年,就连这位倒霉太子,都比自己要长上几岁吧。
而自己,则要嫁给一个同二伯父年纪差不多的人,做他的嫔妃他的妾室?
帝都临安,皇宫大内……这些时日,她连为自己博一个前程,一个夫家的心思都没有过,她只是来这里瞧瞧许家慌忙提亲背后的蛛丝马迹,怎么最后,自己反而成了进宫的贵人了?
云瑶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害怕,也不知道应该顺从,还是反抗。
“说起来,也是巧了,若不是这孩子回来说起这件事,我们还一门心思的求娶这位堂姑娘呢!”云瑶顺着声音望过去,能看到的,是许夫人眉开眼笑的乐着,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空荡荡的,甚至听不真切:“现下堂姑娘要去临安,那咱们和三姑娘的事情也要办起来了,云府双喜临门,老太太,恭喜恭喜啊!”
老太太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许夫人那样开心,她依旧是面上淡淡的表情,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道了声同喜。
云瑶的思绪有些转回来了,她恍惚间也理解了许家,或许,许云两家定亲,是理之常情,云家和岳家比起来,一个是临安皇亲国戚里走出来的,一个官阶比许家还低些,在许家人眼里,自然是云家更合适一些,又恰好两家孩子年纪也相仿,这件事在大人们心里,早就是坐定了的事情。
只是年初,自己横空杀了出来,碍着长幼有序,许家不得不定下自己,而自己又不是云家的正经姑娘,真和岳家比起来,不一定谁更尊贵,由此看,岳家姑娘在乞巧节上那么跋扈,可见许家并没有断了和岳家的往来,也没有断了岳家的心思。
可今日,二叔一纸书信将自己送进了宫,他们既可以理所当然的求娶了嫡三姑娘,云家又有了自己这样的贵人,同皇家攀了亲缘。
双喜临门的哪里是云家,分明该是许家才对。
“哎呀,细想想,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呀,二姑娘嫁的那样好,如今这位堂姑娘又入了宫,我们家虽不是那样极富贵的人家,可好在离得近,老太太若是想念孙女了,三姑娘随时是可以回来榻前尽孝的!”许夫人似是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口里不住的奉承。
云瑶还立在下面,听见这话,便望向许夫人,目光所至,见许映南的眼神正在瞧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祖母说,是那日乘兴同游之后,许映南说的自己入宫之事,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云瑶从始至终对这位许公子的印象,都是在外游历,难道,他游历到帝都临安去了?
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名贴进了内侍监,那么他理应避嫌才是,为什么又和自己同游?表面上看,是同游之后,他方才知道家里的意思,故此同家里和祖母说明原因,但这个逻辑,是他们外人看到的,那许映南本身呢?
当日园子里,他眉目间一闪而过的阴诈,又是什么?
云瑶摸不透,也猜不透,她将手里的信件折了,放回到信封里,重新打起精神,事到如今,她便是立时晕倒在这里,入宫这件事也是万不能改的了,可云笺的事情,似乎还有机可乘。
她斟酌了一下,转向许映南:“许公子,有些话,许是我不该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讲,但在云瑶心里,实在不解。”
“那日在院内,你同我讲明,心内是以有了人的,并交换过信物,为何今日,你又上门求娶三妹?”她仔细盯着许映南,生怕错过他面上的表情,可许映南看起来十分冷静,丝毫没有对云瑶的徒然发问而感到惊慌。
老太太并岚嫂子,两个人也未有人出言阻止,云瑶能看出来,这两个人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对许家这样贸然登门,登门便下聘的做法,也十分不满意,反正自己也是定给了大内的人,失礼也无妨。
“我的傻丫头,你自己想想这事!”许夫人抖了抖帕子,掩唇笑起来,云瑶正是因为想不明白才问出口的,如今见许夫人并未对这问题回避,心内也十分惊讶。
许映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老太太拱手:“这件事,原为了姑娘的名节,是不准备说的,既然堂姑娘问起来了,那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
他儒雅敦厚,不躲不闪,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掌中:“此,便是信物。”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菱花,折射进正厅,打在那只翠玉耳坠子上,温润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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