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集,位于归怀官道。归是归德,在河南,怀是怀远,属安徽。承平年间,归怀官道交通轮毂相邻,路上都是往来南北做生意的人,即便是咸丰初年,周边盗匪四起,官道上过往商旅仍然是络绎不绝。
板桥集的位置,处于两个驿站之间,来往商旅正好在此打尖休息。加上板桥集邻苇河而建,苇河乃是皖北重要水上交通,因此这里平日商品云集,人员辐辏,市场繁茂。商业的繁荣带动了文化昌盛。在板桥集,长期驻留在此的戏班子就有三家,还不算逢二、五、八,以及庙会时候前来赶场子的,足见集镇居民生活的富庶。周边百里的一些豪门官绅,也喜欢在这里修房造园,随带家眷在此生活。因为富家子弟渐集渐多,这里的私塾、名师,也多了起来,不少希望子弟得到较好教育的周边富户,也带着子弟在此攻读。
黄大道就是因为到了十来岁的年龄,需要用功读书了,正好黄家在此置办了不少的产业,于是黄大道的父亲黄堂,干脆带着两个儿子黄大道和黄明道,居住于此读书求学。
咸丰三年,腊月初三,天蒙蒙亮,此时寒气正盛,集子上的人都还蜷在被子里面。板桥集东街和爬踏街交叉口,饭店禾盛轩的伙计陈三早早从后院来到前面店铺,为一天的营业做准备。事有凑巧,陈三刚开门,就见街口窜出三个大汉,三人手里提着明晃晃的柴刀,见店门开了,抢步就窜进店子。
“你们干什么…”陈三话音还没落下,刀口就抹到了脖子,“…哎哟…,”脖子上鲜血直飙,溅的店面的墙壁、地面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大汉随手捞了旁边剩的冷馒头就吃,另外两个见了,也搜罗出几个,揣在兜里,随着前面大汉就往内院里闯去。
一阵嘈杂过后,紧接着内院就传出禾盛轩当家的以及家眷等嘶声裂肺的哭喊。内院的嘶喊声伴着隐隐约约从东门关帝庙传来的和尚早课诵经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板桥集的宁静。没过多久,集镇彻底喧嚣起来,居民敲锣打鼓,报警捻匪进镇了。
黄大道在被窝中隐隐约约听见窗外人声鼎沸,这会儿睡意正浓,被子外面又冷,黄大道把棉被紧紧裹在身上。不一会儿,黄大道听见自家院子里闹了起来,有人脚步沉重,往自己屋子这边跑过来。黄大道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黄堂就破门进来,将衣服扔给黄大道就催着穿衣起床。
“捻匪进镇子了,”黄堂气喘吁吁的嚷道,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管家黄钟时就在院子里面催促喊道,“老爷,赶紧走吧!”
黄大道一个激灵,看见父亲慌慌张张的样子,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还是麻溜的穿衣起身,下意识地随着父亲来到院子里。黄大道的哥哥黄明道此时已经在院子里面了,见黄大道出来,拉着黄大道让到一边。
黄家的院子共两道天井,前面临街开的店铺,两道天井中间一排房子是黄家父子卧房,前院有仓库和伙计的房间,后院也有仓库,以及厨房、柴房和下人住的屋子。
院子里管家黄钟时带着伙计、下人忙个不停。有人搬桌子到前面店铺顶门的,有人将店铺里面的布匹搬到后院柴房藏起来的,也有人打包藏匿家中值钱的物品的,完全是一团乱麻。
黄堂从前面店铺取了账册、钱匣,放进夹墙地下柜子里。黄钟时跑过来塞给黄堂一个收拾好的包裹,“老爷,你先带着两个公子逃走吧!这里我带着伙计们归置好了,再寻你去。”黄钟时交接了包裹,返身就又带着伙计前前后后忙去了。
黄钟时是黄家的远房的亲戚,从小就跟着黄堂的父亲帮忙,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是多少年的主仆,黄堂对其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黄钟时跟着自己在这做生意,危难关头,就这么扔下,实在说不过去。犹豫再三,想着这边店铺确实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黄钟时,黄堂只好拉着黄明道和黄大道两个小子,从后门出了院子。
黄家的院子在板桥镇东街南面,后门往南约一里多就是苇河,中间都是集镇上居民种的菜地。
黄堂领着两个小子,经菜地,沿河边芦苇荡向西面跑去,抄近路来到南水巷。南水巷是板桥集西边一条南北向的街道,沿着巷子往南,就是西南面出集镇的魁星门。魁星门是板桥集六门之一,前抵苇河,上有一座小的石板桥,过了桥就算离开镇子,再往外就是一片旷野,算是逃出集镇了。
黄堂等三人刚进到巷子里,就被一队捻匪撞见,二话不说,抢了黄堂肩上的包裹,就又匆匆忙忙往前挨家撞门抢劫去了。
黄堂吓得着实不轻,好在虽然失了包裹,毕竟捻匪没有取自己及小孩的性命,赶紧沿着南水巷就往魁星门奔去。好在魁星门隐蔽,不熟悉集镇的人少有知道这个出路。
刚出魁星门,黄堂还没来得及庆幸,黄大道就指着前方迎面过来的一队捻匪提醒黄堂。黄堂心里叫道“不好”,三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路边站着,看也不敢看捻匪一眼。
三个捻子一拥而上,拿着镰刀架在黄堂脖子上,一名精干捻子背着大刀,上前一番搜索,毫无所获。搜身的捻子毫不迟疑,拿着镰刀就扒黄堂的衣服,父子三个人见了这副家势,哪里还敢迟疑,从上到下,将衣服脱得只剩内衣,其余全部交给捻匪。早上寒风刺骨,父子三人偎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黄堂见两个儿子冷得脸都紫了,着急想办法。往后看板桥集,远远都能听见集镇里哭爹喊娘,捻匪在集镇大开杀戒。往前走,衣衫这么薄,怕是把人冻出个好歹来。想起前面两里多地有几户人家,平时常来赶集,自己也熟识,去那肯定能想到办法。于是,黄堂又拉着两个小子往前奔去。
不多时,眼看大路一侧不远处的屋子就快到了,结果听见后面马蹄声音,又是一路捻匪。三个人知道这下糟了,赶紧往前奔了几步。这人的步子,怎么也赶不上马的速度,后面两个捻匪催动马匹赶了上来。其中一个大胡子约莫四十来岁的捻匪,见着父子三人这副场景,一眼就明白什么情况。可是这捻匪从来不空手回的,大胡子示意之下,另一个捻子拿出绳子,就将父子三人绑了。
黄堂还想求饶,哪里有人理他。
可怜父子三人,本来就冷得不行,这下又被捻匪绑了,真是苦不堪言。黄堂眼泪止不住的流,想不到就这一个早上得时间,自己竟然陷入到这副田地。
后面十多个捻匪跟上来,四辆板车满满的拉着抢来的东西。大胡子将父子三人分别挂到板车上,将就着抢来的衣服,扔给三个人几件。三人赶紧穿上。穿上身,黄大道才发现,自己和父亲都拿到了女人的衣服。父亲黄堂绿布棉袄,灰布裤子,上衣太小,只能紧紧的裹着,看上去非常滑稽。黄大道自己也是红布的棉衣,蓝布的裤子,棉衣太宽,裤子又过长,天寒地冻,现在也只能求得保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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