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吧。”我打算站起身,却看到鞋面上沾上了青草和泥巴。想必是刚才在花圃中沾上的,这靴子也是南厂的,虽然不太合脚,但是总比我的绣花鞋穿起来要有气势,所以我很喜欢。于是,我又俯下身擦了擦鞋面。肖不修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转头冲肖小三说:“多找几个人清理一下藏书阁,三日后再开放。要是白马寺的和尚们想来做法事,就尽快。不过,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并且不要太大动静。”
“陈大哥,你脚上沾的是什么?”我看到陈志典脚上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似乎还有些粘,但已经风干了。
“什么?”陈志典低头看的时候,我站起身往肖不修的身边多走了几步,“陈大哥,你是不是杀了表小姐?”所有人听到我这句话,都愣住了。肖不修最快反应过来,横身就挡在了我的面前,与陈志典面对面。陈志典也愣住了,看着我,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当然,侍卫们看到肖大人都进入了警备状态,他们也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纷纷拉出了刀剑,但又不知道是不是要对准陈志典。毕竟,这位人物也是皇上钦点的翰林编修,怎么就杀人了呢?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到底是谁杀的人?刚才不还说是蛇毒么?他们面面相觑,一边看着陈志典,一边看着在肖不修身后的我。
短暂几秒之后,陈志典大约也是判断了一下敌众我寡的局面,负隅顽抗必然也会受到皮肉之苦。所以,最终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是又往后站了站,肖不修让侍卫直接上前先把人拿住。“没事的,我不会跑的。既然被肖小七发现了,这大约也是命吧。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陈志典坐在那里没动。肖不修还是警戒状态,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才又蹭了出来,说道:“就是这块白色成功吸引到我。你看我们的靴子,除了沾染上泥土和草叶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东西。就去处理尸体的仵作和那几名侍卫都穿了鞋套,生怕破坏了现场,也担心弄脏了自己的鞋。你要知道,毕竟我们南厂的鞋还挺贵的。而你的鞋上除了有泥土之外,还沾染了一块白色,还有一点点暗红色。这证明那女人坠楼后,你踩过现场。但是,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地方躲还躲不及呢,为何要上前呢?侍卫们和仵作是工作需要,那你去做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你是凶手,你是去看这女人死得有多惨。她死得越惨,你越开心,甚至还想放下一切,离开京城。这不也正是说明,你已经是所谓的大仇得报,了无遗憾了。”
“果然,我还是有破绽。”陈志典声音很平静。
“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原因,有结果。不是破绽,而是动机。你的动机是为了妹妹报仇。”我一连串推理之后,肖不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居然眼睛里有赞许之意。我可没敢高兴,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陈大哥,我再喊您一句陈大哥,何必呢?张诚秋后问斩,他才是杀你妹妹的凶手,你何必要苦苦再杀掉表小姐,还牵连了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呢。”
“他们都该死!”陈志典眼睛里流出恨意,看来,这又是一段更为深刻的仇上仇。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说吧,我也帮你分析分析。”
“哎,等等等,我拿个纸笔记录一下。”侍卫中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略胖的青年,一副天生笑脸。“肖小六,文书。”他倒是言简意赅,介绍了一下自己。随即也蹲在我的身边,一副开始听故事的样子。
之前虽然抓了张诚,但始终还有表小姐这个疑点。肖不修没有花时间耽误在这件事情上,因为他的工作已经忙到顾及不了这么一个女子身上。虽然留了话,让陈志典若有消息可以直接通知他,但毕竟他之后去了南方两个月的时间。
陈志典每天看着这两个妹妹的孩子,心里也很不舒服,总觉得依然是大仇未报。他想弄明白到底那个唇下痣的女人,和妹妹的死有什么关系。虽然在藏书阁编书,但所幸还有不少知己好友以及同事知道他的事情,便一同寻找。某日,有同僚说在回鹘的使团中发现一位文书,身边有一女子,不仅年龄相符,还有唇下痣。陈志典立刻警觉起来,毕竟张诚之前就是接待的回鹘使团,而这位表小姐也是会回鹘话的,藏在使团里,的确是最好的地方。
于是,他借由虚怀大师和诘摩大师论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并且说在藏书阁有不少图书,可以让两位大师观摩,并且继续论道。皇上对于宗教之间的论道并不感兴趣,但又觉得这种事情有极好的盛名,因此也就应允他们。
前两日,诘摩大师还只是带了一位文书过来,后来就只有一位女子了。这人正是表小姐苏敏,她装成诘摩大师大师的侍从,三五天便过来一趟。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位苏敏自以为装扮成回鹘侍女,在偏僻的藏书阁里就没人知晓了。但谁能知道,这位心细的陈志典翰林已经顺着线索发现了她。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苏敏居然和诘摩大师之前也是情人关系,这让他也很震惊。这位诘摩大师之前也是商人,和苏敏有不少货品的往来,也有不太正常的男女关系。但在一次行商途中不仅丢了货物,自己的队伍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生还。可能是看懂了生死,便觉得心灰意冷,才皈依了佛门。这次来大月国,也不过是想来散散心,走一走看看日月山河。没想到还能遇到苏敏,两人继续亲亲我我,有点忘乎所以。
陈志典隐藏在暗处,看到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想已经枉死的妹妹,怎么能让这位表小姐还这么快乐呢?更何况,这其中必然也有内情。于是,他想到了杀人,以牙还牙。藏书阁为了防止鼠患,养了两条无毒的蛇,起到震慑作用。他找人弄了几条剧毒的赤链蛇,放在花圃下方的深洞里,用毒液滋养花朵。然后又慢慢引导两位大师斗美食,在大家吃东西的时候,他可以将有毒的花朵放到苏敏的碗里,直接毒死她,又不会被发现。
计划本来挺完美的,但那天,两位大师和智空和尚先一步发现了两朵漂亮的小红花,自作主张放到了面里吃掉了,而身边的人也陆续被毒死。当时他也吓坏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了这样。浑浑噩噩看着肖不修等人处理完大师们的遗体后,他也回到了藏书阁,想先休息一下。没成想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苏敏。
此时的苏敏正沉入幻觉之中,应该也是中毒的样子。或许,她也曾喝过一个素面汤。陈志典立刻抓住她,询问关于他妹妹的事情。苏敏倒是很痛快地说出了前因后果。她与张诚虽然相爱,但迫于血缘关系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是,她又不甘心。就找了以为和她身材相貌都神似的陈玉芬来做替代品,让张诚永远也不能忘记她。而她因为接管了苏家布庄的生意,常年要来往回鹘,偶尔也会找借口让张诚来帮忙。
一来二往,陈玉芬发现了两人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苏敏的替代品。心下的确非常不高兴,甚至和张诚大吵过很多次。苏敏也是记恨在心,非常不痛快。后来,苏敏居然怀了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张诚的,还是出家之前的诘摩大师的。因为年纪也不小了,总要养一个孩子在身边。于是,她就咬牙生下了孩子。此时,诘摩大师已经出家,她一个行商的女人,带着孩子不方便,就交给了张诚,告诉张诚这孩子是他的。张诚倒也老实,直接告诉陈玉芬孩子的来历。陈玉芬可能真的是爱惨了张诚,居然就答应替他们来养孩子。
可孩子天性好动,一不小心受了上。苏敏也是心疼孩子,就装扮成乳娘进到张府照顾孩子。这事情只有张夫人和张诚知道真相,但陈玉芬还是看出来了,又是好几场大吵大闹。最终,发生悲剧的那天,还是苏敏在旁的煽风点火,才让张诚最终失去了理智,将人扔了下去。
知道了全部真相的陈志典气得发抖,只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此时的苏敏还在毒幻之中,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爱她的。
陈志典反而冷静了下来,站在藏书阁的黑暗中问苏敏:“你觉得张诚爱你么?”
“爱呀,他连妻子都是和我长得一样的。你看那副屏风,画的不也我么。他呀,最爱我了。”
“那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们是表兄妹呀,我们不能联姻啊。”
“他也知道么?”
“知道呀。”
“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他何必要和你在一起呢?最终不是和陈玉芬在一起了么?还生了两个孩子。两个人在床笫之间亲亲我我的时候,想得何曾是你?你不过是个替代品。你以为陈玉芬是你的替代品,其实,你只不是是陈玉芬的替代品。你的孩子最终是要挂在陈玉芬的名下,你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女人,你才是最可怜的!”
“你胡说!张诚最爱我!”苏敏也觉得不太对劲。
“爱你?男人的爱是真的么?你的情人呢?爱你?还不是出家了。你的爱人不爱你,你的孩子不是你的,现在连情人都死了,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不如也跳下去吧。像陈玉芬一样,不,你可以选择自己跳下去,岂不是更痛快!”
“你是谁?”苏敏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是很危险的状况。但站在黑暗里的陈志典已经犹如魔鬼一般,闪烁着恶灵一般的凶光,“我是谁?我是陈玉芬,是张诚的爱人,你孩子父亲的妻子,但张诚不爱你,也不想要你的孩子,你可以去死了。我已经是死了,你也要陪我一起CIA快活……你要不就选择自己跳下去,你可以的,你不是连孩子都敢生么?这孩子真的是张诚的么?难道不是你勾引别的男人生下来的么?你这个贱人,你毁掉了我们所有人,你该死!你快跳下去……”
在幻毒中的苏敏哪里禁受得住这样的言语刺激,疯了一般的跑到栏杆处。南厂的侍卫们已经发现了她,冲她大喊起来。她以为这也是恶鬼索命来的,停顿了几秒,直接翻身跳了下去……陈志典就站在黑暗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侍卫们只是匆匆上来看了一下,就赶紧下楼了。陈志典这才慢慢下楼,在侍卫们慌乱地去报信的时候,站在血案现场,踩在脑浆碎裂的苏敏尸体边上,慢慢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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