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样才过瘾。”摆好棋局,压上一块两块,起先长仔赢得多,但臭棋篓子要么是把高手带偏,要么是渐渐熟悉棋路,水平提高得更快,长仔输得次数越来越多,终于不敢让车马炮,口气也越来越小。
有像小时候玩冲锋陷阵的,规模空前,一次聚上个二三十人也是常事,闹到操场烟尘滚滚,如同销烟弥漫的战场。过时的也好,时兴的也罢,不分年龄段,各种游戏都能找到市场,百花齐放,唱连台戏一般,教室内外吵闹声此起彼伏,犹如菜市场、游乐场所。
夜晚更加疯狂,有了夜色的掩护,一些学生干脆干起了偷自行车、偷杂货铺东西,到校外打架斗殴的违法勾当。一些受到戕害的学生,则借机报复,拔掉仇敌自行车的汽门芯。小波胆小,只是和室友在宿舍内谈天说地,聊到深夜方才就寝。
从第一学期过半开始,小波已开始享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不需要关心明天的课程,不需要计较时日。虽乐在其中,但也有淡淡的怅惘,这样的情况总有尽头,以后会怎样呢。
对于这种情况,教师也深知不是长久之计,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有工资,谁愿意做义务劳动呢。
教师不闻不问,学校乱作一团,学生也都看不到方向。可随着工资拖欠的时间越来越长,教师的日子越发难过,连走一步看一步的余地也没了,家里的妻儿等米下锅,孩子还要上学,刚开始亲戚朋友还会看在做老师的面子上借点钱,可时间一长,四处举债也难以维持。
穷则思变,一些教师开始四处找门路,要么转行,要么争取调到县城中学,甚至是小学,期望能端上一个有保障的饭碗。县城里每年唯数不多的教师招考指标,竟成为众人眼红的香饽饽,招考也难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些老师宁可自已看书备考,也不愿意到教室中看望一下学生。
小波虽然自在逍遥,但学校的清汤寡水,粗饭粝食的生活让小波日渐消瘦,一回到家,母亲看到小波的脸从一个馒头变成一层薄纸,颧骨日益突出,心疼得紧,便决定每周到学校里送一次菜,带些新鲜的肉片,煎鱼,再留些酱豆子,腌菜腌鱼让孩子在平时留着吃。
眼看无法管事,学校干脆连周五的晚自习也取消了,学生可以在周五放学后回家,有时更提前至中午放假,碰上一次周五乡里正好开市,罗梅就到乡里买菜,听说小波提前放了学,就顺便带小波回家。
罗梅骑着他爸的自行车,有些不太熟练,路上又掉了链子,干脆下车推行,顺带问起学校的事情。
“听说你们学校经常停课,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们发不出工资,停的课越来越多,一个礼拜都上不了两天课。”
“怎么这样严重,老师都一点不管吗。”
“工资都拖了一年多了,再想管的人也泄气了,一些老师都在课堂上抱怨当官的不作为,上课都变成发牢骚大会。”
“那确实不像话,那你学习怎么样了,老师不教,自己要自觉,多自习。”
“上课还是认真听的,不过课上教得太少,快学期结束了,教材都没上完一半呢,最后学期末就稀里糊涂考试,就没有几个及格的。前两天学校老师又去了县城讨工资,还是互相踢皮球,怎么堵门都没用的,听说还差点闹出人命。一个老师和保安起冲突,动起手来,最后都拿起钢筋赛打,老师被打到休克,抢救过来了。后来是几个领导一起出面,赔偿医药费,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你怎么知道?”
“学生里都在传啊,怎么会不知道。”
母亲眉头紧锁,“其实还一些其他的传闻,你知道吗,有个初二的女生,学上到一半,突然间大了肚子。开始还以为是胖的,后来又是呕吐,肚子越长越大到不像话,才知道是做了大人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男的干的。怎么问都不肯说,女孩子就只能退学了。因为肚里孩子太大,不能打胎,到了上个月,孩子也生下来了,现在是他父母在养,对外就说是添了个弟弟吧。”
罗梅愁容更深,“这样的事情也有吗,太不像话。”
回到家,罗梅开始想为家里和小波寻找出路了。之前的秋收,她牛传宝刚上交了农业粮。虽然牛传宝重新下地干活,让这年的粮食收成比去年好了一千多斤,但粮食价格逐年下跌。粳谷一百斤的收购价只有三十五块,糯谷的收购价一百斤五十块,相比于谷物粮食,田里的蔬菜瓜果更贱得惊人,白菜只需一毛钱一斤,西瓜则是六分钱一斤,辣椒也只有一两毛一斤,所以家里收入还不如去年。
罗梅也算过一笔账,一亩地亩产收成比较好算一千斤,除掉税一百六十斤,化肥农药,按这一年的收购价,不算人工,一亩地的净收入竟然不到十块钱。再计算家里一年的开销,就是家里分的十亩地三季都种上,都无法维持生活。
日子过得愈加紧巴,罗梅发愁,牛传宝也早就恼了,每天不是叹气,就是抱怨,怪罗梅头发长见识短,当初不让他外出打工,断了家里的财路,阻了他的发财梦,如今的局面全是他一手造成。尤其是从外归来的打工仔纷纷骑上摩托车,用上彩电冰箱,就让牛传宝的火气再冒了三丈。
其实如果仅仅因为要出去打工多赚点钱,还不能动摇罗梅的心思,但是眼见学校的教育情景每况愈下,这次听了儿子的话,也明白是时候寻求改变了,就是为了儿子的未来前途计算,也要离开这个村子。一定要到教学条件更好的地方去谋生,如果等到教师讨到薪水,重新恢复课业,什么都耽误了。
去沿海,北上广深,未免太过冒险,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连孩子的学习没保住不说,饭碗也可以能找不到,必须留好一条退路。县城里还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多少可以相互照应,离家也不远,县里的教育条件也还过得去,思来想去,罗梅决定到县城去讨生活,顺带把孩子的学籍转过去,也算是两全其美。
就和牛传宝商量,牛传宝起初还好高骛远,要去沿海,小县城里即使打工,工资也不会高。罗梅反复规劝,外面的房租生活成本一样很高,而且自己没有技术,去了也一样是卖苦力,比作田还辛苦。牛传宝的身体刚刚养好,再去从事繁重的体力活等于是赌命。自家一没本钱,二没做生意的天赋,一旦赔本,等于是再无翻身之日。
经过多次争吵,牛父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也就让步。正像罗梅所说,一没文化,二见识短浅,三身体大不如前,外面的钱虽然来得快,却并不轻松,于是夫妻二人达成罕见一致,下定决心举家迁至县城,小波正好转学。既可陪读,又可在县城谋生,是最好的选择了。
短短的一年间小波的求学生涯竟有了几经周折,到乡里上初中,思想上还是早有的准备,但到县城念书却出乎了小波的预料。当罗梅告知他时,恐惧尤胜以往,他能理解父母的选择是正确的,却也对目前的自由与快乐恋恋不舍,快乐与成长往往不能两全,小波只能顺应命运安排,走向一个更加陌生的路途,惶惶不安。
他凭着对县城一丝模糊的印象,下意识地修了修脚趾上的泥垢,趾甲,剥掉脚上的老茧,理了理身上肮脏的头发和邋遢的衣物,县城里似乎容不得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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