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铅云愈发聚集,夜色浓重如墨。
公茅镇高家。
大堂之中,一点黄豆大小的灯光平稳燃烧,发出黯淡光芒。
顿珠和尚盘坐蒲团,手捧经书,低诵诵读,
室内佛意盎然,身处其中,内心安宁,似身坠轮回,辗转不休,一切圆满。
佛家修行,道路繁多,但核心一定是经文和觉悟。
念诵经文,积攒佛意,用佛意或锤炼肉体,或运用法术,或操纵法器,或疗伤祛病。
尤其是佛家对疗伤有着奇效。
一日一夜,顿珠和尚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叶纪打探消息,也不知情况如何。
忽然。
和尚抬头,黄豆般的小眉毛蹙起,一手拿锡杖,一手举油灯,开门走出。
虽然大门紧闭,但一道身影穿墙而去,迈步进来。
面容庄严,正是城隍。
“南无宝英如来。”
顿珠和尚宣声佛号,“施主想必就是庄县城隍,小僧有礼了。”
城隍微微颔首,“广化寺天下闻名,今日有幸得见高僧。”
“不敢,前辈今日来是要兴师问罪吗?”顿珠和尚态度恭敬。
城隍反问道:“比丘何罪之有?”
“杀了你的树妖。”顿珠和尚又环视两边厢房,“救了这高家十多口性命,之前的五鬼搬运,应该就是前辈所为。”
城隍面色如常,“比丘可知这高家人所作所为?开赌场,放子钱,设冤案,谋田地,尽是今年秋收,就逼得三家佃户上吊,如此人家,难道不该得到惩罚?”
“前辈所为虽有道理,但高檀越已有心悔过,应教忏悔,岂能以杀止杀。”
城隍语气忽地软下来,“既然有几分道理,还请高僧高抬贵手,放老朽一条生路。”
“啊?”和尚一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都做好血战准备,结果对方突然求饶。
老头不按套路出牌啊!
“吾身为鬼身,一时走了邪道,杀害了百姓用于修炼,可吾所杀,皆是该杀之人。
再者,吾庇护此地十余年,又广建设施,修筑道路,活人不计其数。换句话说,我有大功德于此地百姓,吾若死,莫非比丘愿意看到这庄县数万百姓今后朝不保夕、生灵涂炭?”
“这……”
“吾之修为,高僧决然不敌,而杀吾树妖者,道士也,比丘何必为了一个不知名的道士而吃挂落?实在不值。
吾在此发誓,今后一定向善,多加忏悔,谨守神道香火,不再害人,还请高僧不要再插手庄县之事,也不要将此地的事情宣传出去。”
顿珠和尚这才恍然,“原来你是怕杀了小僧,引得其他正道势力注意,所以想要我封口。”
“虽有此意,可吾所说也是事实。”
顿珠和尚心头忽地闪过叶纪那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
摇摇头甩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免得佛心不坚。
和尚平静地直视城隍,“莫要多言,前辈随我回广化寺,由方丈处置,小僧可在此承诺,定不害前辈性命,最多在伏魔山关押一些时日,少则数年即可出来。”
“执迷不悟,找死!”
城隍冷哼一声,手中笏板对空一点,顿时无数道厉鬼冤魂从这一点涌挤而出,只是扑过来就带起了厉风森意!
顿珠和尚目露淡金,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磬,对向众鬼,轻击底部,发出脆响。
这些厉鬼冤魂顿时像着了魔,不顾一切涌入铜磬之中。
接着和尚手掌轻抚铜磬开口,一层金光像是保护膜,将所有厉鬼封住其中。
“果然有本事。”
法术被破,城隍反而赞叹,“想必此地也待不下去了,吃了你和那个道士,也算是挽回一点损失。”
接着袍袖一甩,一条条淡黄色的光串从身上飞出,将宽大的袍袖吹得鼓胀。
这些光串汇聚到空中,凝聚成一把把宝剑,光明大涨,让人生出崇敬跪拜之感!
“去。”
一字吐出,百剑齐飞。
顿珠和尚挥舞起金光灿烂的锡杖,左劈右斩,如同征战上场的将军!
飞剑簌簌而落,消失不见,和尚此刻已冲到城隍面前。
身子高高跃起,锡杖重重砸下!
城隍不躲不避,身上的香火愿力汇聚如狰狞鬼物,像一只大手,抓住锡杖。
接着这只大手往下重重一掼,和尚赶紧脱手,像个球一样在地上几个翻滚。
再站起时,发现城隍并没有追击,面带讥讽之色,双手握着锡杖,轻轻一掰。
已经是准法器的锡杖顿时被掰弯成九十度。
随手一抛,落在地面。
和尚双臂知道现在已是决战时刻,口中念起一句句佛偈,双臂变粗变长,身上佛光大盛。
城隍这才收起轻视的表情,笏板高举,一缕缕黑色丝线在白玉上蔓延。
待到整个笏板变黑,顶端一团黑气化作蛟龙,嗷啸一声,直扑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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