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又说：“最后的晚餐可以吗？”

蒋鱼书看江渐晨，对方早在刚才就站远了，并不想介入两人的对话。

蒋鱼书只得跟他说：“卢林要走了，晚上想吃个饭告别……”江渐晨笑：“想去就去吧，我等你。”

江渐晨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不想别人勉强蒋鱼书，也不想自己的嫉妒心给蒋鱼书压力。她只要做自己就好，他会守着她。

大年初一的咖啡厅里人很少，蒋鱼书推门进去的时候，卢林已经安静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朝她招手，微微笑着。

蒋鱼书落座，点好简餐。卢林已经轻轻搅着咖啡开口了：“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是我妈。吓到你了吧？真是抱歉，我手机里只存了你的号码，她就以为我在你那。”

蒋鱼书迟疑：“你……阿姨她……”

卢林朝她摆了摆手，继续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妈了，她一个人把我带大，家里再没别人了。我不知道我爸啥样的，不过我妈说我跟我爸长得很像，性格也很像。所以我很小时候她就管着我的一切，不让这样也不让那样，连笑，也要是温和的，和我爸不一样的。可惜，我总是叛逆，她越管得多，我越烦她，越反着来。所以说我妈总觉得我跟我爸越来越一样，最终，我也会像我爸一样，抛弃她。很俗套的故事吧？”

蒋鱼书没有说话，她知道，卢林并不想她回答。

他又继续说下去：“可惜都是真的啊……而且，后来我发现这种事愈演愈烈，我妈总在不断的疑心我不要她了，只要想起来就会不停地找我，歇斯底里的模样。今年，因为跟你的一些事，我心情不太好，就没去参加考试，直接回了家……”

他说着，抬眼看了对面的女孩一眼，又继续开口：“没想到……我推门进去，看见家里很乱，我妈桌上摆了很多药。我去网上查了药名，发现全是抗抑郁的药，又翻出来我妈的病例。原来，她早就是抑郁症了，重度的。我找到了给她看病的医生，医生告诉我，我妈很严重，需要去治疗，他还推荐了H市的一个专家。我妈不听，她不想我知道，现在只肯吃药控制。这样下去，会很危险……我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我要到家了，然后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回，回到家发现，家里又收拾的跟我往常回家一样，我妈还是那个讨厌的、什么都管的、依赖性极强的妈妈。可是……”

卢林轻轻笑了一下，有点难受。

蒋鱼书想起前世。

卢林从没跟他说过家里的事情，她家里也不怎么好，所以两人都默契的不谈这样的话题。直到毕业……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联系方式都不肯留。

蒋鱼书诧异、无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以前的同桌告诉她，好像卢林家里出了事，他的妈妈去世了，是自杀。

蒋鱼书想，他肯定是太难过了，所以自己躲起来伤心。他们都是一样的，不会安慰别人，也不会安慰自己，难过了就自己躲起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卢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一直觉得，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冷淡、冷漠、疏离感……都很像……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懂你，你也懂我，我们应该在一起。可这次……我妈一生病，我以为我还会很无感，毕竟我们关系向来不好。但事实是，我想她好好的活着，不会安慰她，但至少可以陪着她。于是，我不太懂我自己了。同样的，我应该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懂你……”

蒋鱼书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因为你和我在一起，阿姨出了意外。你会怎么做？”

卢林沉思片刻，自嘲：“我很想说，这不关你的事，因为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啊。但以我此刻的心境，我妈妈出了事，我必然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你……呵，我是真的不了解自己啊，这么自私。”

蒋鱼书就想起前世里，她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卢林出现。她鼓起勇气偷偷去了他的大学，只想要个结果而已。她没见到他，他的同学说他不在，可她都已经闻到了他身上常有的那种混杂着烟草的味道……他在，只是不肯见她……

所以……是无法面对吧……

蒋鱼书突然就释然了。

也许，她没办法赞同卢林的做法。但他毕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自己不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会怎样做，但至少，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理由。

她问他：“所以你决定转学去H市？方便妈妈治病？”并朝他理解的笑了笑。

卢林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蒋鱼书对自己友善的模样，愣了一瞬，点了点头。

蒋鱼书继续说：“那……祝你一切顺利吧，好好的。”

卢林咽下了某些想说出口的话，他想，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也朝蒋鱼书微微笑，说：“也祝你……都好。”

蒋鱼书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江渐晨正站在路灯下等她。他听到门开的叮铃声，扭头看过来，偏冷淡的眸光在看到蒋鱼书的时候，突然间就熠熠生辉起来，像小太阳。

蒋鱼书笑着朝他走过去，江渐晨也笑着迎了上来……

一路上，两人默默的走，谁也没嫌冷，谁也没喊累。蒋鱼书悄悄的用手指戳了戳江渐晨的手。她手指冰冰的，他的手温温的。

江渐晨便很自然的捉起了她的手，温柔又小心翼翼的。

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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