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火光跳动了两下,梓瑞小心的关上房门,将一旁欲言又止的银月拉去了耳房。
池双卿趴在案桌上,身上披着一件玫红色的披风,上面用翠绿的细线绣着一只低头携花的孔雀,四边镶着一圈纯白兔毛,看起来精致又贵气。
她脸颊藏在披风下,睡得小脸泛红。只不过一会儿,舒畅的柳眉轻轻拧了起来,羽睫颤了颤,嘤咛一声睁开了眼。
她原本睡得正香,突然在睡梦中都感到背脊一寒,像是被什么猛兽盯着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晕黄的烛光刺的她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余光忽地瞥到一双黑面白底的锦靴,她心下一惊,嘴里发出一声短促惊呼的同时猛地作势起身,不料跪的太久双腿发麻,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祯郡王?”她呢喃道,脸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做梦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池姑娘。”祯郡王轻唤一声,神色自然,“本郡王前来为母亲上香,池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缘德堂是国公府的佛堂,里面不止供奉了佛祖,还为已逝的大长公主点了长明灯,方便腿脚不便的祯郡王为亡母祭奠上香。
池双卿跪坐在蒲团上,玉手悄悄伸到小腿处,轻揉慢捻。她面上神色不动,听到祯郡王的问话,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对方。
对方好似没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只低头把玩着一枚翠绿的小蝉。
池双卿垂眸道:“大夫人这几日精神不佳,大姑娘又要进宫赴宴,没时间为大夫人抄写佛经,所以请我帮她抄一抄。”
他清隽的眉间锁起,滑动轮椅向正前方供奉的药师佛走去,泰然自若道:“大妹向来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但你与我有恩,若有为难之处,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不推辞。”
说话间,他拿起台上香油细致地倒入药师佛旁边的长明灯内。也在这时,池双卿才发现这里居然还供奉着一只长明灯。
她伸长脖子望了望,长明灯上赫然写着大长公主的名讳。
看着低头弄灯的祯郡王,他消瘦的背脊在烛光下显得无比的落寞和疏离,这一刻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话不经脑就说了出来,“听闻大长公主生前乐善好施,矜贫救厄,且又有祯郡王您孝顺供奉,有如此福报,大长公主来世定然平安喜乐,或许还能再为金尊玉贵的皇室公主呢。”
祯郡王背脊微僵,露出一丝哭笑不得来,他这是被人安慰了?摇了下头,转过轮椅看着堂中亭亭玉立的人,道:“池姑娘觉得皇宫好?”
“额......”这话让她怎么回答呢,虽然她没去过皇宫,但她能说皇宫不好吗?这岂不是藐视皇权?踌躇了两下,斟字酌句道:“皇宫里住着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且黄金白玉铺地,琉璃铸瓦,奇花异景点缀,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怎能不好。”
他听得低低笑了起来,目光温和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望向皇宫所在方向,“听你这么一说,倒也贴切。”
她正要松口气,不想他又开口了,“面上再是精雕玉琢贝阙珠宫,也掩不住暗处的藏污纳垢,踏入皇宫每一步方尺之下便是一具枯骨,池姑娘还会觉得皇宫好?”
“啊?”池双卿惊讶的张大了嘴,没想到从祯郡王嘴里听到这么一番说辞?可是不对啊,听说祯郡王圣眷优渥,宫中圣上太后特别疼惜他,连几位皇子都比不过,他怎么还会对皇宫如此的厌恶?
也许是池双卿脸上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祯郡王尴尬的移开视线,故作镇定道:“咳,所以你不去皇宫也没什么,免得沾了什么脏东西,坏了自身运道。”
池双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所以说祯郡王是在安慰她咯?她忍不住扑哧一笑,眉眼弯弯,“嗯,我也觉得皇宫没什么好的。”
她虽然认命来了佛堂,但心底到底有几分不虞,被祯郡王这么一安慰,倒也觉得皇宫不去也罢。只是没想到祯郡王这般知恩必报,自己不过带着功利心的帮了他一点儿小忙,他却能专门来安慰她,可见外面的传言是有多么不实。
若这都是冷心无情,心狠手辣,那大夫人和大姑娘怕只能用禽兽不如来形容了。
想到这儿,她再次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眼若繁星,晕黄的烛光落入她眼底,灿烂的让人不敢直视。所以祯郡王僵硬的扭着脖子看向一边,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僵硬,“看时间宫门应该已经落匙,天色不早了,池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池双卿笑着福身,“那我先告退了,您也早点儿休息。”说完她提起裙角快步跑了出去,人影远去尚能听到她娇娇唤着丫鬟的声音。
祯郡王忽而一笑,摇头滑着轮椅出了佛堂。
*
国公府众人果然第二日早上才回府,韩昭昭一回府立马兴奋的跑来了清林院。
从她口中,池双卿知道了昨日淑妃娘娘生辰宴发生的事情。
进宫参加宴会的官员家眷本该在宫门落匙前出宫,不料昨日齐国公府的三姑娘突然不见了,宫女太监将淑妃的明安宫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最后无法只得上报给淑妃。恰逢当时淑妃正与各位夫人说着话,几位听见的夫人俱是眼神一闪,纷纷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来。
最后又找了大半时辰,才在离明安宫不远处的一座无人居住的宫室找到这位齐三姑娘,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全身光溜溜的二皇子。
淑妃差点气死,咬着一口银牙吩咐宫人将两人收拾好,一行人再回到明安宫,宫门已经落匙。淑妃只得报了皇后娘娘,留众位夫人在宫中暂住一晚。
韩昭昭满脸幸灾乐祸,“你没看见大姐那脸色,啧啧,要不是大伯母拉着,她怕是要扑上去挠死那位齐三姑娘了。”
池双卿听得津津有味,忙问道:“然后呢,然后呢,齐三姑娘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赐给二皇子为妾了。”说到这儿,韩昭昭靠近池双卿低语道:“这位齐三姑娘是二房庶出,生母早逝,在齐国公府如隐形人一般,谁知道这次居然砸了个这么响的水儿。”
“表姐的意思是这次的事儿是这位齐三姑娘谋算的?”她问。
“**不离十。”韩昭昭撇了下嘴,看了下四周,隐晦道:“大姐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千万别撞她眼前去了。”
“这......大姑娘是要嫁给二皇子了吗?”池双卿吃了一惊,顿时感觉嘴里的如意糕都不香了。
韩昭昭嗯了一声,眼底闪过淡淡的嫉妒之色,“听我娘说,淑妃娘娘想与我们国公府结亲,看昨日大姐的样子,应该就是选中大姐了。”只因为大姐是国公爷嫡女,又有一个前途远大的亲哥哥,什么好事都往她身上去,真是老天不公!
韩大姑娘要嫁给二皇子了?池双卿心底一凉,这可怎么办呀?就算她远在绥丰县都听说二皇子是几位皇子中最有可能谋得帝位的一人,到时韩大姑娘成了皇后娘娘,京城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想到这儿池双卿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而且韩大姑娘为何这般讨厌她啊!池双卿撑着下巴,至今都没想明白,最后只得将此归结于气场不和。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了心情,韩昭昭神情郁郁地离开了清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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