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子不知道该如何领命,总觉得朱厚照这话言不由衷。
朱厚照道:“朕已作出决定,不容更改,这既是对皇后交待,也是对沈先生交待,更是对下人交待!朕想当一个明君,奈何总是有奸佞人误朕……下一个佞臣不会就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吧?”
拧子和张永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跪下来磕头。
朱厚照摆摆手,径直往大门里边去去,留下一句话:“朕不需要你们的恭维,只要用心为朕做事便可,那些虚伪敷衍的话不要,朕要看到你们的表现,谁若再误朕,朕可就真要成为受下人唾骂的昏君了!朕要做千古明君,当不起骂。”
……
……
朱厚照放过王守仁,看起来皆大欢喜,却也令他跟沈溪的君臣关系濒临破裂。
作为皇帝,朱厚照喜欢什么事都控制在手,不喜受人束缚,所以那些弘治朝受到重用的老臣才会一个个被赶出朝堂,谁跟朱厚照作对就要承担严重的后果,以前沈溪虽然也会劝朱厚照,但那时朱厚照至少对沈溪保持礼重,但随着年岁增长,大明内忧外患逐一解除,朱厚照对沈溪的耐心也慢慢消失。
当拧子将消息传达给沈溪时,表达了他的担忧。
“……沈大人,虽陛下按您的意见把江彬下狱,还释放了王大人,但陛下很不高兴,您一定要心啊。”
不用拧子提醒,沈溪很清楚自己跟朱厚照关系如何,不会去想怎么缓解矛盾,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多谢拧公公提醒。”
沈溪拱手道谢。
拧子道:“还有张苑回朝之事,虽然这次他从司礼监掌印贬到秉笔太监,但他在朝中影响力不可觑,依然很难对付,陛下对他的信任可不低。”
“嗯。”
沈溪微微点头,未置可否。
拧子再道:“沈大人提及外调之事,陛下意见很大,您是朝中股肱之臣,陛下非常需要您打理朝政,您走了,朝堂出乱子如何是好?”
沈溪眼睛微眯,表情似笑非笑,对于拧子的提议没做任何回应。
拧子感受到沈溪的冷漠,暗自叹息,没心思跟沈溪这样手握权柄的大人物争论什么,行礼后匆忙告退。
等拧子走后,云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云柳道:“大人,如此便等于跟陛下产生嫌隙,大人莫不是真想外调?如今陛下对您信任有加,朝中上下无不以大人马首是瞻,实在没必要如此……”
沈溪摇头:“此时留在朝中,反而多是非……不别的,仅仅推动从山西到京城的铁路建设就让人头疼,我还想过几闲散日子。”
有关沈溪的心思,云柳只能尽量领会,在沈溪身边这么多人中,只有她大概了解沈溪想做什么,但具体会如何依然一头雾水。
云柳谨慎地道:“大人如日中,却要激流勇退,只怕无法全身而退。”
沈溪明白云柳的意思,现在他在朝中地位稳固,虽然已很心不故意开罪谁,但政治从来都是新人换旧人,继位者定会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消除前任对朝堂的影响。
爬上高位后,除非完全隐退,否则必然会面临这种局面。
大明曾经身在高位的人物,诸如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都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处境,所以都选择急流勇退,致仕后尽量不参与朝事。
现在的沈溪年岁不大,却难以深藏功与名,何况他如今是国公,这职位辞不掉。
“有一些方法,可以让我退出朝堂纷争,或许是眼下,又或许是将来,若以为在朝堂上几十载都能安然如初,那才真的没有看清朝堂本质,这种事只要看淡便可。”沈溪完后便再无解释之意,云柳恭谨退下。
……
……
沈溪跟朱厚照的关系极为微妙,君臣间无再见面的意思。
很快朱厚照派人向沈溪传话,让他即刻动身回京,继续以监国之身处理朝事。
江彬和许泰虽然下狱,也表明会被问罪,但朝野希望看到的结果并未出现,沈溪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张永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上任后一直焦头烂额,把消息告知朱厚照后,便已做好挨训的准备,但这次朱厚照却出奇的冷静。
“这样都不走,还能有什么办法?”
朱厚照脸色非常无奈,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对付沈溪,哪怕沈溪是臣子,他也不打算用对付老臣那一套来整治沈溪,或者干脆跟沈溪搞对抗。
张永试探地道:“或许沈大人想等陛下将案子彻底平息。”
朱厚照斜着瞟了张永一眼:“怎么处理?让朕把人杀了?现在朕已将江彬二人打入死牢,随时都可以明正典刑……但下人都在观望,难道逼迫朕举起屠刀杀人,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朕还要不要面子?”
张永听出朱厚照的意思,赶紧解释:“老奴也觉得沈大人过于咄咄逼人,他仗自己是皇亲国戚,又是大明功臣,便对陛下不敬……”
本来张永不想在朱厚照面前中伤沈溪,但他现在已经是内相,必须在这个时候跟沈溪划清界线,以体现他一心为皇帝着想的态度。
可惜这种话并没得到认同,朱厚照摆摆手:“别以为朕不知,朝中现在大多数人都要听沈尚书的,连你也不例外,你有现在的地位还不是沈尚书举荐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永非常惊愕,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皇帝会出这么一番话来,好像朱厚照在对沈溪的问题总是暧昧难明,似乎就算逆着性子也要听沈溪的。
朱厚照道:“他不肯走,就想办法让他走!这样,把江彬和许泰送到京城,让京城衙门审理他们的案子……”
张永道:“陛下,沈尚书上奏,是想回江南……这是之前他特别跟老奴提及的……”
朱厚照皱眉道:“他也跟朕过,但朕不同意,他走了朝中事务谁来打理?让朕亲自去管吗?还是交给张永你?”
张永低下头:“老奴必当竭尽所能。”
朱厚照不屑地道:“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好好把朕身边的事处理好就行,至于沈尚书去江南备战之事……再议吧!”
完朱厚照站起身便往内堂去了,另外一边拧子瞅了张永一眼,扁扁嘴也自去了,似乎在怪责张永乱话。
……
……
王守仁终于得脱自由,官复原职,经历这场牢狱之灾后,他身心俱疲,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
王守仁知道自己得脱自由全靠沈溪相助,所以出了牢房后,回家洗漱一新便去拜访沈溪,除了表达感谢外,也想发表一些自己对国事的看法。
“……君王之侧,人乱国,草原一战乃奸佞人不懂兵法,轻敌冒进所致,如今罪人不过是被下狱……实在不甘心啊。”王守仁愤懑地道。
沈溪摇头:“还能如何不甘法?难道你觉得杀了他们,就真的下太平了?你确保不会有第二个江彬,亦或者第二个许泰出现?”
这下王守仁回答不出来了。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贸然设计杀江彬和许泰并非人臣之举,对于皇帝要追究他罪行也不是很意外,他善于总结,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若非有沈溪出面,他脑袋都落地了或许江彬和许泰都还平安无事。
沈溪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伯安你也知如今奸佞不少,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只为跟人争一时长短,最后所误者是你自己啊。”
王守仁抬头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沈溪:“莫不是之厚也认为我做事不当?”
沈溪叹道:“你所为合情合理但不合法,而我现在做的跟你大致相当……陛下将江彬和许泰二人下狱,不过是迫于形势,采取权宜之计,你认为陛下会轻易动手?我们已把陛下逼到进退不得的地步,陛下也知你忠心,很多时候需要台阶下,而你太过秉直,错过了跟陛下和解的机会。”
被沈溪教训,王守仁有些羞惭,自然而然想起当日在公堂上跟朱厚照据理力争的场景。
王守仁低头道:“到底只是为争一口气。”
沈溪苦笑:“你这口气代价可真大,这几年来朝堂已更迭多次,很多老人退了下来,正是需要我们这些人稳定局势的时候,若这口气能换来大明的长治久安,倒也没什么,但你试想,就算江彬和许泰死了,你也跟着殉葬,朝堂上到底是得到更多,还是失去更多?”
王守仁不再跟沈溪争论,行礼时对沈溪满是感激,但心底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沈溪知道难以动官宦世家出身的王大少,又道:“伯安兄这几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等过几日再到衙门履职,如今西北大局稳定,你不必太操心。”
王守仁道:“有之厚在,我也就放心了。”
……
……
如王守仁所言,有沈溪在宣府,哪怕主要目的是劝谏皇帝,但许多事情也没放下,军政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西北这边许多人都是沈溪旧部,就算沈溪不亲自往战场,只要将士们听沈溪坐镇宣府,都精神振奋。
而鞑靼人更不敢招惹沈溪这个瘟神,许多部族听沈溪又到了宣府,吓得赶紧北迁,长城以北几百里为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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