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大黑走了大半年了,家里一直没有个看门护院的狗。这对于住在山里的人来说不是好事,所以父亲决定到镇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家生了小狗仔的,要一只回来养。
在一个中药铺里,父亲为母亲抓了一副治老寒腿的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老乡怀里抱着一只小狗走了进来,问掌柜的有没有药能治治这狗。山里人家,哪里分得清大夫和兽医的区别,只要是卖药的地方,只要是治病的地方,都奔着去,甭管是家人病了,还是家里的牲畜病了。
土里吧唧的老乡被掌柜的轰了出来,怀里的小狗哼哼唧唧的,也不见哪里有伤。可当老乡和父亲擦身走过的时候,小狗一下亢奋了起来,鼻子只往父亲的狼披挂上嗅,仿佛变了个狗似的。小狗使劲地挣脱老乡的怀抱往父亲身边跑了过来,一口叼住父亲的裤脚,摇尾乞怜。
父亲蹲下身子,发现这只可爱的小狗很有特点,眼神犀利,耳朵直立。父亲问老乡这狗怎么了,为什么要治。老乡说,这是他在雪地里捡到的,不知道是谁家走失的狗,带回家养了几天,小狗一点东西都不吃,就带来看看大夫。老乡还说,既然小狗跟父亲亲热,那就送给父亲吧,免得回家小狗也会被饿死。
这正合了父亲的意。就这样,父亲抱着小狗回家了。回到家,父亲扔了一些打回来的猎物肉给小狗,只见它两三口就吃了个精光,看起来真的是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大黑是爷爷的伙伴,和我不亲。而现在这小狗来了,我可是真正有伴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小虎。因为他黑白的皮毛颜色很威风,很有虎气。在家里小虎的待遇几乎和我一样,我吃啥它吃啥,我到哪里它到哪里,就是晚上睡觉,它都要躺在我的床边。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小虎长得虎头虎脑,立起身来都比我还高,经常将双脚搭在我的肩膀上,用舌头舔我嘴上吃剩的东西。父亲不让它跟我睡了,在它脖子上套了个项圈,用铁链锁在院墙门边,要让他承担起它的责任——看家护院,严禁我私自解开锁链,带它出去溜达,因为我的力气还不至于能够拖得动它。
入秋了,有天,我给小虎送吃的时候,我发现它黑白相间的毛掉了很多,皮上逐渐长出了新的毛,但这种毛不再是黑白相间,而全都是灰色。
几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是啥现象,忙碌的父母也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我跟姐姐说起,姐姐还带恐吓地说,再不听话,小虎就变成大灰狼,一口把我吞了。于是,我再也不敢言语了,任凭小虎身上的毛全部换成了灰色。
再说父亲,自那年狩猎爷爷和大黑走后,就很少出过远门狩猎,顶多就是在附近的山头上猎一些野兔、獐子什么的,他还没有完全从事故阴影中走出来,就连我嚷着跟他出去打兔子,想展示下我的箭法已经很好了,他都几乎不让我参与,最多也就是将他猎回来的仍然活着的猎物放在院子里,给我当靶子过过瘾。
秋季学期开学了,姐姐收拾了行囊,要去镇上一个亲戚家寄宿。送姐姐走后,家里就剩下我和小虎作伴了,我经常搬个小凳做在它旁边,将新鲜猎肉抛起老高,让小虎跳起来接着吃。
天气骤然转凉,山里的气温一下像进入了冬天,父亲又披上了那件狼皮褂子。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微的变化,就是小虎。每当父亲穿着狼披挂的时候,小虎都要狂吠一阵子,眼睛里冒出异样的神情。我以为它饿了,捡了几条还带血的鹿肉丢在它嘴边,可他闻都不闻,眼睛直勾勾盯着父亲。看它不吃,我又捡了鹿肉,想亲自喂到它的嘴里,可今天的小虎却给了我一个特别的惊喜。
小虎根本就没有理会鹿肉,而是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露出阴森的四颗獠牙,一口咬在了我的胳膊上:
“啊……”
四根血柱瞬间喷了出来,我仿佛听到了牙齿咬合着骨头的清脆之声。
还好,小虎并没有用牙齿撕扯,一听到我的叫声立刻张开了嘴,蹲在一旁哼哼唧唧地看着哭爹喊娘的我,似乎受了委屈似的。父亲听到了我的哭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把将我的衣袖撕到肩膀,将撕下的衣袖勒住我的胳膊以减幔血流速度,抱起我回屋涂上祖传的创伤药。等伤口包扎好以后,父亲拿起了手臂粗细的抵门杠,直接冲到了小虎旁边。
小虎一岁多了,要不是它对我下口,估计父亲也不会对它动一根汗毛。可今天,当抵门杠打在小虎身上的时候,它悲惨的叫声已经完全不是狗叫,而是悲鸣,悠长悲怨。它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害怕转而变成冷冷的光,它退避着父亲的棍棒,表情更加充满着敌意。
父亲教训完小虎后就去镇上给我抓药,出门时还在抱怨小虎狼心狗肺,不知报恩。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靠近这个恐怖的动物,即使扔食物给它,我都离得远远的。我自认为我的好伙伴,小虎,在我身上留下的四个牙印让我从此对狗有着莫名的恐惧。
父亲从药铺回来就和母亲商量着,小虎现在体型偏大,而且还连家人都伤,是个危险的东西,这样养下去不是办法,要杀了它又下不得手,不如把它放生吧,让它自谋生路。就这样,父亲给小虎准备了一大盆鹿肉,并解开了它脖子上的锁链。意思是等它吃完东西后,就把它哄出家门。
他是个知趣的动物,锁链解开后,它看了看我们全家,再看了看那盆鹿肉,我以为它会迅速把肉吃光,会等着父亲用棍棒撵它才会走。可我错了,它看了看我们,再看了一眼鹿肉后,转身就从院门外面走去,出了院门,它再掉过头来,我根本看不到它有任何的离别和眷念,整个表情冷峻,眼里透露出杀人的目光。
它走后的起初三四天,父亲还常常看到它在附近的山上出现。可半个月过后,我们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是偶尔在午夜时分,会听到山上传来狼一般的嚎叫。我的山芋地再也猎不到小动物了。
没有了小虎的日子,我的生活变得很无趣。山芋地没有了小动物,我的箭法也没有地方练。
转眼,入冬了。今年山里的第一场雪没有当年的那场雪大,薄薄的一层撒在地上,山脊上风大根本积不起雪,只有山凹中才堆起能淹没兔子等小动物的雪。
父亲照例拿着他的弓箭出门了。我知道,这样的天气,也就只能猎几只兔子,很难遇到大型的危险动物。我为了争取与他同行的机会,把母亲给说服了。父亲也认为,农家孩子早当家,这狩猎的本领必须要在实战中才能增强,以后全家还得指望我的狩猎水平过日呢。
就这样,两个男人,一大一小,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森林中走去。
我的弓箭还是爷爷在的时候给我做的那副。和父亲的弓箭比起来,我的弓箭就是小了一号,但和父亲的弓箭还有一个根本的区别,就是我的箭没有喂毒,而父亲的箭尖却是喂了毒的,一种我们家族专用的狩猎专用药——七步倒了。
这种药分A类和B类。A类药是专门用来喂箭用的。喂过这种药的箭射到猎物身上,即使猎物逃脱,也会在七步之内毒发身亡,我们可以寻得踪迹,好歹还可以得到猎物的皮毛;而当场猎获的猎物,就需要用B类药物来解除A类药物的毒性,才敢食用。、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家里的男丁一旦可以在自己的箭尖上喂这种毒药的话,就证明这个男孩已经成年,是族里真正的战士。
我一直都想得到这种药,可父亲却把它放在家里很高的地方。即使姐姐几次帮我搬凳子够着,也都挨了父亲的皮鞭。
今天出门前,我就看见父亲在他的皮囊里放了两瓶这样的药,分别用红色和绿色标识以区别它们的作用。
我和父亲走了五六里地,来到了一个山窝窝处。
这里背着北风,山脊上的雪都被吹到了这里,把原本不低的灌木丛全都埋了,咋一看上去就是一片平地,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雪。
几只松鼠在雪上刨食着灌木上的坚果,我以为它们是在刨食地里的东西。
风太大,父亲也没有打算带我走多远,也就想意思意思,绕一圈就准备回家,想应付式的完成我的第一趟野外实战与生存训练课。
这不,当看到有猎物——松鼠出现的时候,父亲煞有介事地把我按倒在地,指着不远处正在刨食的松鼠对我说:
“儿子,你的目标,干掉一只松鼠,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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