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那个被种下“永字”阵法的王孝宾，是智永先前所说的“福祉”，没想到真正的好处，竟然是这个毫不起眼却墨息满盈的池塘。

他正要拜谢，智永突然百衲衣鼓荡，身形拔起，如利剑斩空，一道灰影眨眼之间就了无踪迹。

“老衲去也。”

陈文起对着已经远去的大禅师，诚挚的拜了拜。

他空下身心，执笔拨镫，钓蟾劲生于“铁槐”锋颖，一条黑丝，自黑塘中钓起。

随着时间流逝，黑丝逐渐变粗，开始细成线、再成绳，然后粗如手指、如蛇、如蟒、如大龙。

浓稠纯粹的天地墨息，汹涌喷薄，欢欣奔赴笔端。

“呼呼！”

铁槐的笔灵，亢奋异常，火力全开，如同饕餮看见妖兽横肉，肆掠狂吞。

陈文起驾轻就熟，丹田之内，放开体内墨海全部神威，金豆虚悬，如佛端坐其中。

其中的畅快感，数倍于后山瀑布石洞中，吸附如龙墨泉时的感觉。

这个黑塘，毕竟被智永掩藏千年，无量的墨息蕴含其中，足以支撑起一个二线教派的修行几十年用度。

巨鹿山，每座峰，除了温松峰有五泉共喷外，其他峰均有一泉，喷吐温养，供山修士吸纳，这也是最开始钟繇选择这几座峰进行开辟，设立道场的原因。

他不知站立了多长时间，保持着岿然不动的姿势，僵持着如痴如醉的身体，浑然沉浸其中。

悄然之间，他丹田内的墨海变大了一倍，由金豆大小，赫然变成了圆润的手指肚大小，墨海周围，光芒万丈，普照六合八荒。

墨海增大，墨息吸附的愈加狂暴，现在的铁槐，笔杆竟然发出暗红色，笔肚膨胀，笔毫四散张开到了极致，如同一把黑色小伞罩在笔杆之。

黑塘中的墨息如同水桶粗，轰隆隆的发出涌动的声响，一刻不停的汇入陈文起的体内。

贮藏转化，沉淀如琼浆玉液。

他背后的笔髓，也在墨海变动之后，乍然褪皮。

笔髓部三节，颈椎、胸椎、腰椎，共二十四小骨节，本来被尘璞厚厚包裹，此时自底部开始，微微震动，发出沉闷的虎豹雷音，荡涤洗髓，石皮瑟瑟而下，露出灿新的铜色，如同新锻造的大鞭。

直到此时，他整根脊椎，笔髓五段，全部觉醒，褪去从母胎带来的污垢，脊柱如铜龙出海，扶摇直，体内清润横炼，如琉璃金身，金刚不破。

墨海充盈，淬炼不息。

满身精气，节节攀升。

举手投足之间，有摧石扛鼎之力。

咚咚咚咚！

一阵滚滚闷雷，自陈文起腹部深处发出，如大锤擂鼓，皮膜鼓荡，骨肉齐振，全身下，千锤百炼。

闷雷九动，一声更胜于一声，一浪高于一浪。

到后来，他周遭的空气，甚至形成细微的气浪，随体内雷鸣而波动。

方寸之间，天地齐鸣。

陈文起此番大补，身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渐渐触碰到了先天的一丝契机。

先天替代后天，是由凡人到神仙的标志。

神仙能长寿绵延，金刚不坏，万法不侵，妖邪不破。

迈出先天这一步，万人渴求而不可得。

若是其他内门弟子看到他笔髓觉醒完全，竟然引发天地异动，即便轻微细小，也足以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因为这是修为达到结体境中期，才会有的特殊现象。

到了成胚境，才是真正的先天。

而这种现象在现在只有笔阵境的陈文起身发生，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神异笔髓、无垠墨海，碰到如龙墨泉、千年黑塘，再加楷法宗师的引导指点，种种迹象表明，陈文起所遇到的是天地下独一份的莫大机缘。

相比那些天生笔髓根骨超凡的天才少年，他在默默中，已然夯实了数百倍的基础。

若待一朝开天门，纵身化龙诚可期。

…

不知几日过去，陈文起手中的“铁槐”笔身一颤，像是打了个饱嗝，锋毫与下边的黑塘一直牵引着的墨息，啪的一声，中断开来。

他睁开了双眼，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沉静深邃。

整个人的气质，如封炉百日的出鞘利剑，锋锐凛然。

他看了一眼脚下，近在咫尺的黑塘，已然见底，露出青黑的大石板，石墙，爬满青苔，石板中央的那口碗口粗的墨泉，此时平静如古井，不再吞吐墨息。

整个黑塘被吸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半点剩余？

陈文起收了铁槐，有点不好意思。

按照智永的说法，自己饱酣一顿，剩下的要留给楷教弟子，谁知道能一股气儿吸完，要是大禅师回来看到，岂不是要被骂吃独食……

“但愿您老从此以后别回来了。”

陈文起默默想着，收了铁槐，看了看那个灵笔满盈的大缸和周围名传千古的石碑、铁门槛等物，将此处的景象深记于心后，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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