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宫,玉启轩都在跟玉妃萱聊着些没用的家常闲嗑,仿佛平常人家的兄妹那般,“崔文亮可是她的人,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看着眼前庄明持重的万寿宫,玉妃萱深深地叹了口气。
“知道就好”,玉启轩闻言温和一笑,却是丝毫不见责备,秀竹神色紧张地在殿门口徘徊,见两人并肩走进来,才停下脚步,匆忙上前见礼,还不忘警惕地看了玉妃萱一眼。
玉妃萱并未理会这别有深意的眼神,紧随着玉启轩的脚步,就进了屋,一股檀香味迎面扑来,惹得鼻子一阵痒,墨太后身着正服,早已端坐窗前小几,严阵以待,屋里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玉妃萱摘掉了纱帽,自顾自地坐到了一边,没行礼也没说话,玉启轩看了她一眼,没强求,自己唤了一声:“母后”,没像往常一样,坐在墨太后的对面,而是随着玉妃萱坐到了一边。有了妹妹忘了娘,上位的墨太后心里默默地飘过了这几个字,看着神态自若的兄妹两个道:“启儿,听说你今日微服出宫了?”
“是”,玉启轩答的干脆,他知道这事儿瞒得过谁,铁定瞒不过手眼通天的她,便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墨太后闻言顿时拉下了脸,看来远远的送走玉妃萱真的是个明智之举,若是她一直留在宫里,还不知道这皇帝会被带歪到什么地步。平日里,就玉启轩一个,虽跟她谈不上多亲近,但也不至于惜字如金,更不会干出这样不顾身份的事,可一旦这对兄妹凑到了一起,就会催化出不一样的效果,一个比一个气人,真不知她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对冤家:“你怎么回来了?”
“千秋岁宴,西洲的大日子,我为什么不能回来?”玉妃萱勾了勾嘴角,不以为意,莞尔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
“回来就回来,又搞的朝廷内外鸡犬不宁,也不怕被他国笑话”,墨太后早就知道了崔府发生的事,不然也不会那么巧的下旨让他们回宫。
“笑话?太后娘娘一手提拔的御史大夫,家教不严,纵子无度,在家宠妾灭妻,在外巧取豪夺,欺行霸市,究竟谁更像笑话?”语调悠长绵远,仔细听来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党羽之争,向来是国家大忌,玉启轩没有亲生的兄弟,同父异母的死的死,伤的伤,被贬的被贬,倒不用担心兄弟阋墙的事发生。
人人都道,玉启轩的皇位来的名正言顺,成了三国史上年纪最轻的帝王,可只有他们这两个当事人知道,为了让他登基即亲权执政,费了多大的心思和气力,若不是老凤王的苦苦力保,玉妃萱的暗中扶持,还有玉启轩刚毅果断,这西洲朝堂恐怕会别有一番景象。可即便如此,有些权力到底还在眼前之人的手上,这也是她“嚣张叫板”的资本。
一些家世清明、刚正不阿的老臣还是妥妥的皇帝一党,毕竟自古以来,女子掌权,难以服众,但也有人喜欢冒个险,像押宝一样,做起了墙头草,比如崔文亮。
墨太后的势力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老凤王还在的时候,所以只要不过分,倒也没有大臣上赶着触霉头去弹劾她,毕竟坐在至尊宝座上的是她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众大臣想着,也许随着玉启轩年纪渐长,墨太后总会放掉那部分权力,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甚至有些迂腐的老臣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将这视为一种制约,谁让小皇帝年纪轻,资历浅呢,渐渐地,这样的状态就维系到了现在。
这也能解释,若没有墨太后撑腰,崔家也不会如此行事还未被朝臣参奏。玉启轩一直有心清算一些人,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事急不得。
朝政大事,玉妃萱甚少干预,她相信凭他的手腕,可以处理的很好。就像眼下,对她来说,她不关心崔文亮到底是谁的人,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在顾湘宜这场不幸的亲事里,墨太后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凭她们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想从墨太后的嘴里套话,还不如她自己去查,所以干脆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之所以明着点出崔文亮的背后靠山,也不过是想“恶心”她一番罢了。
“你……”墨太后打着兴师问罪的旗号,到最后却自己生了一肚子的火,不过碍着玉启轩在,到底没像以前一样大呼小叫,好歹是一国太后,太过失态,有失身份。
“皇兄,我饿了”,气够了墨太后,玉妃萱也是见好就收。折腾了一天,也着实饿了。这里一看就不是会留她吃饭的样子,所以她觉得还是跟玉启轩说更实际一点。
“母后,有什么话,过后再问吧,小九饿了,朕先带她回去了”,玉启轩倒是听话的很。
墨太后闻言又是脸色一黑,但一见在旁拼命使眼色的秀竹,还是强忍着摆了摆手:“既然回来,就安分一点,我们可是有言在……”
“不劳太后娘娘提醒,您记得就好”,听到她提起旧约,玉妃萱冷笑一声,开口打断……
并肩而出的两人,走到院子里,才听到了一声铿锵有力的摔东西的声音……
“陛……”
“刚刚不还叫皇兄的么?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账了?”玉启轩轻拍了一下玉妃萱的头,有些“责备”的道。
“堂堂一国之君,怎得如此幼稚,别忘了,你只比我早了一点点而已”,玉妃萱似乎也只有在面对墨太后时才会像炸毛的刺猬一般,“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哥哥,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玉启轩的语气突然正经了起来,好像在表决心一样。
“包括跟我一起气她?”
“是,所以公主殿下,是否可以赏脸,别再动不动就陛下陛下的叫,君君臣臣的跪了?”
……
墨太后若是看到兄妹和乐的场景怕是会当场气晕气晕过去,过去许多年,她都试图让这两兄妹疏离一点,不惜把玉妃萱送到边城的天水行宫,然而事情从未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看着玉妃萱的侧脸,玉启轩的神色也温柔了不少。
“西洲要的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掌权的太后。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若是不方便,我来,湘宜的事可以是个契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这是玉妃萱的作风,临了还补了一句:“反正她也不喜欢我”。
墨太后有自己的一派朝臣这事,老凤王还在时,就已经初见端倪,那时候都以为她是为了玉启轩拉拢人脉,殊不知权利无论何时,在什么人眼中,都是好东西。只是老凤王当时已经回天乏术,哪怕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为了不让江山易主也只能听之任之,所以在诸皇子夺嫡,玉启轩登基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朝野的实际大权都掌握在太后手里……
“太过放纵,将来收网,对你的声誉恐损得更厉害”,玉启轩是个勤政爱民、胸怀天下的人,这样的人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可惜他背负了太多,比如对她的愧疚,对墨太后的纠结……
玉启轩看着两人映在地上的影子,他知道她已经看清了他的谋划,还好是自己的妹妹,不然这般玲珑的心思,若是做了敌人,恐怕得够他头疼的。也难怪当初两人换回身份后,墨太后不顾一切,也要将她送离西京,让她远离这权利中心,她终究还是怕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会成为第二个她……
可他又十分笃定,玉妃萱不会,否则坐上皇位的便不会是他。墨太后大权旁落的不甘其心可昭。这些他都知道,他选择避而不谈,甚至放纵,只为等一些人自取灭亡。毕竟她的人里,不乏一些功勋老人,太过强硬的连根拔起,未免寒了人心……
不过想彻底将她打回原形,也不是容易的事,明面上他由墨太后一手辅佐登基,夺权不至于斗的鱼死网破,但也终究不会善始善终,免不了落人口实,他知道,玉妃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想替他出头,去剪除党羽……
“你回来就好好待几天,玩一玩,陪陪顾湘宜,其他的事交给我”,玉启轩平静开口,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知道她善于谋划,却舍不得她如此辛苦,她为他丢了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如今也该他护她此生无虞:“要不,你就趁着这各国使臣都来到,早点给我找个妹婿也成”。
画风斗转,听的玉妃萱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在纠结这事,大不了到时她帮个忙好了,总也得帮他守好了这江山:“走吧,去看看咱们陛下亲自设计的仙姝宫,到底是何模样?”
人人都道,皇宫中有一座顶漂亮的寝宫,雕梁画栋,古韵悠然,用得是最好的匠师,耗的是最贵的木料,匾额还是皇帝亲手所书,定制而成,可谓是最费钱的宫殿,没有之一。
本来外界都猜测,这是玉启轩为自己某位心爱的妃子所建,后来才知这座宫殿的主人,属于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众人闻之不得不叹一句,这长公主摊上玉启轩这么个哥哥,当真是好命。甚至还戏称她为西洲最尊贵的公主。
只可惜这座为她而建的宫殿,常年都是空无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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