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啊?”清晨的山顶上,一声婉转的轻唤传来,将迎风而立之人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浪迹天涯,怎么跟着本公子还能让你无家可归不成?”黑衣“少年”没有转身,而是语调轻松,悠悠的答道。
只见他长发束冠,丹眉微晕,凤眸澄澈,睫毛纤长,顾盼神飞间,像两把小刷子,扑闪扑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摄魂夺魄,面容白净,玉骨冰肌,任谁见了,都要叹上一句“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可那一袭绣着暗纹的黑衣,又不由得让他平添了些生人勿进之感,只是,无人知,这样的俊俏公子模样的人,正是昨晚生生气晕了墨太后的玉妃萱。
玉妃萱目光所及之处,是西洲祭天的皇家圣地,眼下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庄严肃穆的祭祀大典,山风拂过,似乎还能听见象征礼成的钟鼎之声传来,她的眸中依旧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一些黑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虽然嘴上说着不来,可私心里还是不忍心错过这个时刻……若是当初她不让,今日站在那的人会是自己么?
“你明天会来么?”
“你的好日子,我若来了,不是给你添堵么?”
……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日头爬的老高,她才转身看着身后早已等的百无聊赖的一人,微微一笑道:“热闹看完了,我们该走了”,她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动作轻盈敏捷,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此刻,正在静静的听着祭礼文书的玉启轩忽然抬眸远远地看了一眼,久久没有收回,“陛下,陛下……”文书已经念完了,可玉启轩就像入定的雕塑一样,对着远处的山头,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这位年轻的帝王显然华丽丽的走神了,惹得司礼官不得不小声提醒。
耳边是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的恭贺之声,可他最想听的那一句,最想见的那个人却已不知去了何处?玉启轩收回了目光,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自嘲的苦涩,只是转身的刹那,便将这点情绪果断的藏了起来。
“起驾回宫”,一声威呵,他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年轻有为的新王。
坐上御制的轿辇,玉启轩揉了揉眉心,一早,后宫便传来消息,说墨太后急火攻心,病倒了,今晚的朝宴怕是来不了了,虽然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但他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手笔。
今天,本该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荣登大位,群臣都在他脚下,可他却没有丝毫愉悦,以至于他不禁扪心自问,现在的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新君即位的第一次大朝,时间久了一些,快到午时,一众大臣才各怀心思的离去。年过五旬的丞相韩麟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往外走着,“韩相,韩相”,身后隐约传来几声急促地呼唤,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位同僚在后头火急火燎的追他。
“各位大人,唤老夫何事?”韩麟出身世家,经历了三代君王,十个年号,所以在朝中威望很高。
这样直截了当的口吻倒是让追上来的几人一怔,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头儿年纪大了,有些怪脾气倒也正常:“韩相,陛下的这几道旨意,是何意啊?”
韩麟摸了摸那几捋山羊须,淡定的转身:“何意?关乎生民,大赦天下,轻徭薄赋,还有什么深意?”一见韩麟这个老狐狸并不上当,几个人急的团团转,只好再次委婉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不是,我们的意思是说这最后一道旨意”。
原来今日玉启轩下了一道令人大跌眼镜的旨意——即日起,赤羽军南赴边境天水城,守卫皇家行宫……按理来说,赤羽军这样的“王牌”之师不说每人封侯拜相,但也不至于驻守边城,可皇帝却像下定决心一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能是想用赤羽军的军威震慑边疆吧”,韩麟不咸不淡的答道,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一看就很敷衍,几人显然不信,只好继续央求着韩麟答疑解惑。
被问得烦了,韩麟只好说:“因为陛下怕边境生事,最重要的呀……”话到关键处,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因为他也不确定,是否猜的正确,“还请韩相赐教”,几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样吊人胃口的滋味着实难受。
“陛下的胞妹九公主身体有疾,常年在天水的皇家行宫休养,她与陛下相处不多,感情并不亲厚,陛下如今登临大位,一来借机缓和一下,二来保护她的安全吧,毕竟居心叵测的人还是多得很呢……”。
“九公主……”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在努力搜寻关于这号人物的消息,“我入朝三年,大小宴会上,好像也就先皇入皇陵时,见过一面……”一个人嘀嘀咕咕的,韩麟望了望天,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什么九公主,现在该改口叫长公主了,甭说你,老夫这么多年,也只远远的见过一面而已。听说她自幼身子孱弱,常年都住在宫外的皇家别院,后来更是去了天水城疗养……”几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出了宫,到底没人能猜出玉启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玉启轩初登大宝,皇后未设,也没有所谓的佳丽三千,后宫里倒是难得消停,大事小情基本还得墨太后拍板叫定。
“太后,大朝已经散了”,长寿宫里,新换的六角宫灯被微风吹动,珠绦相碰,激起一段悦耳的清脆声响,龙涎香的味道透过窗棂,飘出了老远……一身常服的墨太后正捏着头斜靠在小榻上,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听见殿外的声音,摆摆手招呼身旁的人将自己扶了起来,有气无力的问道:“如何了?”
行色匆匆的老宫女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为难,“说吧,哀家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墨太后伸手接过了新斟的茶,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昨天被玉妃萱气得不轻,眼下她想大动肝火,也动不起来了。
“回太后,赤羽军不日将启程离京去……天水城,至于九公主,陛下亲口下旨晋封为长公主,而且……”
“而且什么……”她早知道按照玉启轩的性子,肯定会照办,不过还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否则头风肯定得犯了,“而且,陛下说,长公主病好后可自天水返回,并赐居宫中……”,老宫女名唤秀竹,跟着墨太后风风雨雨几十年,从来没有一次回话这般战战兢兢过。
“啪”,墨太后手中的茶碗直直地飞了出去,碎成了渣儿,屋里屋外跪倒了一大片,要说一双儿女承欢膝下,这样的天伦之乐实属难求,可是自玉妃萱出生以来,好像就不怎么受太后这个亲生母亲的待见,与她也是聚少离多,活像整个皇家最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一样,所以谁也不知道,墨太后究竟在气些什么……毫无疑问,因为玉启轩的一道旨意,前朝议论纷纷,后宫阴云密布……
夜幕降临,朝宴之上,歌舞升平,台上年轻的帝王,再一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深邃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落寞,却在瞬间又恢复如常……
墨太后坐在玉启轩身侧,瞟了一眼另一侧的空座,她知道,那是特意留给玉妃萱的,“皇帝,千秋岁宴快到了,是不是可以筹备着了,还有这后宫之中也该添点人气了”,看着他有些闷闷不乐,她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选人的事,听母后的吧”,玉启轩神色未变,淡淡地应下了……西洲易主,举国欢庆,即将迎来新的篇章,近邻南楚依旧是数十年都不曾变的“和谐”景象,只是这一派和乐背后多少有些日薄西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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