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念完,很是温柔的笑了。
“所以作为女人,能平安长大就已经是福气了,能作为血包给父母兄弟吸血更是天大的福气,你应该庆贺才对。”
香奴不理会纪遥的阴阳怪气,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了点情绪,才说话。
“难道作为女人就要一辈子受苦吗?女人又不能考取功名,不能做官,又不能经商,甚至不能出后院,女人就只能相夫教子……”
香奴想起自己父亲曾经说过:“可惜了我家香儿,像男儿一样,却不是个男儿身。”
她以前只觉得那是夸赞,夸她有和男儿一样的本事。、
但是现在却只觉得讽刺。
她就是个女儿,女儿有本事得到的夸赞是像男儿,难道男儿天生就是有本事的吗?
明明她的兄弟根本不如她,凭什么说她有本事就是夸赞她像男儿。
明明就是这些男儿剥夺了女儿去学本事的权利。
香奴猛然站了起来,“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女儿就要一辈子这样窝囊,被欺负?”
“也没有一辈子窝囊啊”,纪遥依旧平静,又添了几丝哂笑,“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多年的女儿熬成母,你看铃儿的娘受苦吗?人家一心一意的侍奉着丈夫,把丈夫当亲儿子疼,把亲女儿当牛马一样压榨,人家乐在其中呢。”
“你也不必心疼铃儿,等她嫁出去了,就是第二个她娘罢了,有什么可心疼的呢?你倒不如先心疼一下她未来的女儿。先诵经拜佛保佑这个女儿不会被她溺死,再诵经拜佛保佑她不会直接将女儿卖掉,再诵经拜佛保佑女儿不会被其它男人侵犯,再诵经拜佛保佑女儿能平安嫁出去……”
“你别说了”,香奴捂住耳朵,“别说了,你真是魔鬼!”
纪遥笑了一下,十分好说话:“那我就不说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香奴又开始啜泣了。
纪遥:“要哭去外边哭,你真是像只嗡嗡嗡的苍蝇一样讨人厌。”
香奴忍不住眼泪。
纪遥:“你感情这么充沛,怎么不去做专职哭丧,还能有钱挣。”
香奴:“……”
“我才不去给那些老东西,还有他们的老伥鬼哭!”
终于听到了新鲜的东西,纪遥来了兴趣,做了起来:“老伥鬼?这个词倒是新鲜,但是很贴切。”
香奴哭哭啼啼,但是很坚决:“可不就是老伥鬼吗?铃儿的妈妈,一看不就是老伥鬼,而且按照你说的,等铃儿以后嫁做人妇,生了女儿,又是一个老伥鬼!”
纪遥听得津津有味:“总算从你口中也听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我原以为你已经无药可救,没想到原来还是很有创造力。”
香奴又不说话了。
她其实是在跟自己生闷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总算明白了一点儿你的意思。”
“今天我还去了翠儿家,我去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她家门外,一个人在地上拼命打滚,黑黢黢的都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了,我走的近了,问了围观的人,才知道是翠儿的哥看翠儿被相府赶了出来,没有价值了,要把她嫁出去!”
“说是嫁,其实就是卖,卖给老光棍,能多得许多钱。”
“翠儿被相府打了一顿,没有什么挣扎的力气,跑有跑不动,他哥哥暗地里收了钱,人家上门来要人,翠儿才知道,她被人拖到了外面,眼看就要带走了,拼命的挣扎,滚在了地上,只能撒泼打滚,装疯卖傻的把人吓走!”
“我靠近的时候,听见她在破口大骂,谁要是敢动她,她就下毒毒死人家全家,搞得人人都看着,人人都怕她记仇,人人都不敢动她。”
香奴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然后我听人家指责她说,这个闺女从小就不听话,没少挨打,打得哭得街坊邻居都能听见,说她不贤良淑德,说她这样除了配老光棍没人敢娶,说她最毒妇人心,有一次他哥去躲债,她给那些讨债的人通风报信,人家把她哥的手砍掉一只,她哥一只手就把她打了个半死,差点铺盖一卷扔去乱葬岗……”
“我懂你的意思了”,香奴的脸在被褥上蹭蹭,把脸上的泪水都蹭掉,“天生反骨,对女人来说不是侮辱,而是夸赞,是上天怜悯女人,所以给有些人觉醒,反抗的能力!”
“人哪里能失去抗争精神呢?”香奴抹了一把脸,“原来在和平年代,我们最需要抗争的是自己的家庭。”
“我以后不会再同情任何男人,就像是你说的,就算是在窝囊的男人,在家里也能肆意凌辱老婆孩子,男人从来都不是最低级的阶层”,香奴再次抹脸,“我也不心疼老伥鬼,她们都是吸血虫罢了,比吃人的老虎更懂害人的那一套!”
“以后我为拼命反抗却逃不掉的女人哭,为被欺压,被吸血的孩子哭,为自己的愚蠢哭”,香奴继续流眼泪,“我恨我自己不是个男人,想往上爬都没有任何出路,我恨我自己是个蠢货,把孝那一套刻在了骨血里。”
“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是孩子。”
“最可怕的是父母。”
香奴捂住脸,“我不憎恶自己的性别,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能……”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上,纪遥第一次露出了赞许,又或者说施舍一般的怜悯。
“做得少是一回事儿,但是放弃,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纪遥再黑暗中勾起唇角,“你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不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不要忘了,你是坚强到在山匪窝里受尽凌辱还能活着出来的女人,何必自轻自贱。”
香奴抬头:“所以我应该一直尽我所能是吗?”
“当然,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香奴:“可是几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往后几千年可就不一定了。”
香奴看着纪遥,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莹绿光点。
这一刻,所有往日对她的悚然都消失了:“你一定是魔鬼。”
颠覆世界的魔鬼。
纪遥微笑:“我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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