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几日,一骑人马自京师而来,带来圣意,召睿王爷回京。这道旨意倒不意外,如今边境已定,而京城那边毕竟是新皇登基,又逢乱世,待战乱平息后自然是有着更多民生问题亟待解决。而睿王爷如今在朝中早已今非昔比,作为皇亲贵胄,更是肱骨大臣。新帝对他更是多以仰赖,朝中诸事往往都拜托于他。
现如今,南疆局势也是大好,南疆皇室早已递交和书,北胡也是强弩之末,北胡太子也将随着睿王爷一同回师作为人质,一生不知还能否回到家乡。睿王爷离开京师许久,新帝早已被琐事困乏已久,这道旨意急切之意自然是众人皆晓,睿王爷在朝中的地位也自然不言而喻。
我其实心中倒不急切,酆都如今安逸平静,大部分时间我便待在这一方院子里,偶尔去看看左达将军,与他喝壶清茶聊上两句便归,一切交际皆少,倒是比京师要清净上许多。我躺在院中躺椅,摇摇晃晃着,晴雪就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虽说来时匆促、行李简单,但后来受伤后,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家当,收拾起来倒是仍然费了好些功夫。
“小姐,这个……怎么办?”晴雪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坨布。
我微微坐起身来,抬手去接。这布料倒是干净,明显是洗过的,打开过后,是我熟悉的和离书,只是这张纸上浸了血迹,连着我和公孙苏翊的指纹都已经看不清了。突然,我的眼前便是那天他提笔的场景,那双眸子里的清冷我感受得清清楚楚。如今,我回忆起过往已经没那么心痛了,可能是放下了吧,只是想起年少时错托的爱意还是会泛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辛酸。
自我清醒之后,公孙苏翊便没有再踏进我的院子,每日倒是差人送些衣食用品,有些与睿王爷、广文哥他们的重了,便分给了周边的住户,有的便被晴雪放置在一边。若说是恨他,其实也谈不上,只不过我不是那个他爱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倒是我强求了。若说是释怀,更不知如何说起,那些过往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还是会在脑海里一幕又一幕地过。
我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临走前,还是得去找他一遍。这次分离,他还得在酆都整理军务,安排边境卡口防御,估计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回京师。而我,必然是要走的。有些事,还是早些处理干净了才好。
早早用过午膳,便让天乐带着我去找他。这是我第一次踏进他的院子,站在书房外,从窗口可以看得清里面的景象,大致能知道这屋子简洁,除了个小型沙盘在屋子中央,便就是伏案的桌子了。旁边椅子中的茶几上放了饭菜,还未动筷。
没等多会,里面几个将军从屋里便出来了,公孙苏翊的副将便请我进去。天乐扶着我踏进书房,晴雪便就站在门口守着。
公孙苏翊还坐在桌前看着一册文书,眉宇微微蹙着。
“少将军。”天乐喊了一声。
公孙苏翊这才抬首,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你来了……”
“嗯……”我回了个字,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天乐看看我,又看看他,便说道,“少将军,晚春姐姐有事找你,我便先在外面等着了,你们说……”说完,她便退了出去,临走还将书房的门给轻轻带上。
“有事,要不坐下说吧。”公孙苏翊站起身,边往我这走边说道。
听他提醒,我倒是觉得乏了,这身子真的是没那么顶用了。双十的年华,怕已经是耄耋之身了。我转了身,便找了椅子坐下。公孙苏翊也随之坐下,打开了饭食的盖子,问道,“用膳了吗?一起?”
我摇了摇头,顺手帮他拿走碗盖,将筷子递了给他,“我吃过来的。”
公孙苏翊神色淡然,自然地接过,然后便用了起来。他用膳时,既没有京师公子哥那边优雅作态,也没军中糙汉般的狼吞虎咽,一口一口自成节奏,不紧不慢。配上那张瘦削清冷的面容,确实是我当初喜欢上的模样。
怕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公孙苏翊慢了下来,轻咳一声,问道,“你是,来跟我告别的?”
“嗯,是,不是。”我一下子回应得有些狼狈。“我确实要走了,就跟着睿王爷的车马一起回京,路上能有个照应。”
“那还有别的事?”公孙苏翊又问。
我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布袋,“嗯,除了这个,还有一事还要麻烦你。”我将和离书拿了出来,打开在他的面前。“就是上次写的和离书,我受伤时便成这样了,能不能再重新写一份?”
公孙苏翊盯着我的脸,放下了碗筷,眼里有些许寒意,拂袖又走回案前,执笔迅速地写了起来。
“春归夏至,秋收冬藏
公孙王府长子苏翊,有幸娶得夏氏晚春
贤良淑德蕙质兰心
怎奈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对之常有愧疚多携困苦
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
重梳婵鬓,美扫娥眉
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公孙苏翊执笔亲写”
一张新的和离书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公孙苏翊按下自己的手印,也意味着我和他之间的缱绻纠葛算得上划上终点。我将和离书小心翼翼折好,拿了油皮纸包好,再藏于袖兜。
我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望着公孙苏翊,收拾了衣衫袖口,行礼作揖。“少将军,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自此过往成烟,只愿各生欢喜。保重!”
说完,我抬起身来,没有与他对视,便转身离开。只是一滴泪藏在眼角,一直留着眼眶,在踏出书房的一刹,有风拂过我的脸颊,裹挟着那滴泪落在了门口的青石上,印在了酆都的记忆里。
“走吧!”晴雪和天乐一左一右关心地靠近,我直直地看着大门,轻声说道。
身后的书房越来越远,也不见到里面的人低垂着眼角,颓废地坐在书桌之上,迟迟没有动弹。
酆都,算是见证了我的两次和离,回回对我,皆是不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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