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墙,阴冷的街道。
奥古城,一座被人类九大公国所包围的王城,经历了无数王朝的兴盛与衰败。贵族,富商,强大的战斗职业者,某些天赋异禀的工匠,大都衣食无忧,仆从环绕。而一无所有之人,活得却连狗都不如,甚至人家的宠物都要高于一等。他们只有三条出路,一是沿街乞讨,或者含恨而终,再者迫于饥寒沦为犯罪者。
而在这整年中最冰寒的冷月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躲藏在某条窄巷内,毫无表情地扫视着那些偶尔经过的身影。破旧的灰麻兜帽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缩在袖口里的小手握着一把钢刀。
年仅十岁的他是个土生土长的王城孤儿,满是补丁的皮鞋来自城外的乱坟岗,单薄的长裤抵不住寒风的热情,参差不齐的头发是自己上礼拜的杰作,但那双乌黑的瞳孔里,却无时不在吐露着漠然与沧桑。
就是这双早已褪去了稚嫩与幻想的眼睛,此刻血丝密布,纹丝不动。盯着一个个擦身而过的行人,盯着他们镶金外套下的钱袋,盯着价值连城的手镯与项链,甚至盯着仆从背着的货囊。
多日饥不择食的后果再次发作,他的胃中痉挛绞痛,可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此刻的少年,已经不能再视为人类,或许称其为野兽才最恰当。王城律令被抛到脑后,道德准则早已犹如草芥,那些东西换不来自己的晚饭,更换不来哪怕半丝温暖。
终于,他的猎物出现了,那是个浓妆艳抹的贵妇,或者说是一个会走路的肉球。只见,这胖女人正站在街对面的商铺前,掐着嗓子呵斥着两名仆从。片刻钟后,那只套满了宝石戒指的右手伸入怀中,缓缓拉出了钱袋。
就是现在!少年无声地飞奔出小巷,原本紧贴着身体的灰麻兜帽飘荡在空中!
闲庭信步的马夫急忙拉紧了缰绳,正在低声细语的情侣瞪大了眼睛。本就喧闹的街道更加混乱,而胖女人的钱袋已然落到了少年手中。
几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夜空,惊醒了熟睡的猫头鹰,也引来了帝国卫兵。瘦小的身体被人拎在空中,一双双或鄙夷,或虚伪的目光如期而至,充满了好戏即将登场前的期待感。
“该死的乞丐,大冷天的不去找个地方睡觉,竟敢公然抢劫贵族!是不是活腻歪了!”卫兵用另一只手怕打着少年的脑袋,其力道可谓是毫不留情。
然而悬在半空中的少年却没有吭声,隐藏在兜帽下的双眼除了无尽的憎恨,哪有丝毫恐惧可言。那把始终握在掌心的钢刀刺入了对方小臂,疼痛感令其松开了手,等回过神来时,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奥古城的面积虽然比不上任何一个公国,但它却是这个世界中最大的城池,无数建筑间分布着或宽或窄的暗巷。少年此时蜷缩在某个垃圾桶后,将染血的钢刀收进袖口,随即拉开了那个抢回来的钱袋。
期待中的金币,没有!不虚此行的银币,没有!聊胜于无的铜币,也没有!少年捧着那张所谓的贵族身份卡,有些呆滞,但更多的却是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他丢掉钱袋,转身走向了另一个街区,在多年饥寒交迫的磨练下,其意志可谓比精金更为坚硬。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最好的导师,它教会了少年什么才是生存之道,更把最直白的道理表现得淋漓尽致:想要活下去,首先得学会残忍!
袖口中的钢刀贴在手臂内侧,距今为止,这把刀已经品尝过了无数的鲜血。其中有因半只鱼头而以命相搏的同伴,也有行窃败露而恼羞成怒的贵族。至于唯一的一次杀人,则是应对方要求,终结了其恶病缠身的烦恼。
熟悉的面包店出现在不远处,偶尔经过的城卫兵,押送着一些不走运的同类。这其中有与少年差不多大的孩童,也有满脸皱纹的消瘦男女,甚至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的身上印着或深或浅的鞭痕,吊在最后的女子更是捧着自己的耳朵。
少年漠然地站在阴影中,这些场面他早已见识了太多,并且目前自己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怜悯,而是冷静与细心。冷静观察每个携带食物的人,细心等待出手时机,力求挨过今晚。
寒冷与饥饿,好似一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一个带来绝望,另一个带走生命。不知何时,只会出现在冷月里的黑雨缓缓飘落,驱散了意犹未尽的醉汉,迫使巡逻的城卫们躲进建筑物里。
少年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拉紧兜帽,再次走出了小巷。
“男爵大人,期待您的下次光临。”一个被裹成粽子的男子走出了面包店。作为贵族体系内最尾端的存在,他们大多比商人好不了多少,却也不必担心每顿的吃食。
擦身而过的少年脚步均匀,好似一个正迫切回家的贫民。可其却在不经意间亮出了钢刀,准确而狠毒地刺向了对方。
“噗嗤!”,预想中的惊呼与鲜血没有出现,钢刀虽然直没至柄,但奈何对方的棉衣过于厚实。可腰间处传来的力量,却还是让其向前趔趄了几步。
然而就是这么几步的时间,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一条即将落地的面包,扭头向着阴暗处跑去。但命运之神却发出了质疑,只见那个男爵在惊愕过后,随手拾起一块青砖,骂骂咧咧地扔向了少年。
一股温热的暖流染湿了头发,最终在兜帽上印出了巴掌大小的血痕。可少年的表情却依旧冰冷,甚至还加快了几分奔跑的速度。他不想再品尝皮鞭的滋味,更不想被人囚禁于黑牢,活活饿死。
黑雨从牛毛般细小,逐渐变为银针,最后好似黄豆般倾泻而下。少年捏着那条满是污渍的面包,瘫坐在石桥下,如同死狗般喘着粗气。肮脏成了最好的掩体,酸臭的垃圾抹去了所有痕迹。又活下来了!手中的面包真实存在,其与嘴唇的距离仅有数厘。
“咳咳...咳咳咳...”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在不远处响起。少年条件反射般将面包揣进怀里,手中再次握紧了钢刀。只见一个病恹恹的老者正斜靠在石桥下的更深处,精美的长袍上满是污泥,浅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肩头。
“孩子,你叫什么?如果没吃饭,我这里倒是还有几枚金币,拿去吧。”老者费力地扭着头,有些疲惫地说道。
“布姆!如果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少年在确定对方的情况后,起身走了过去,但最终却停在了两米之外。
“好!很好!没想到我临死前见到的不是那些秘法工会的狗屁垃圾,而是一个王城中的乞丐!命!一切都是命!”老者伸手将一个染血的钱袋抛给了布姆,状似疯癫地喃喃自语。
“小子!如果你想改变命运的话,就研究一下这羊皮卷里记载的东西!至于这枚契约兽蛋,则需要通过鲜血激活,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也不知道。”老者好似交代遗言般快速说着,不多时后便成了一具尸体。
名为布姆的少年始终没有丝毫行动,直到成群的老鼠爬过脚面,胆大的野猫蹲在身边。黑雨依旧在下着,仿佛是众神的排泄物般,勾勒出了一幅残忍的画卷。那枚所谓的契约兽蛋斜立在墙角,而老者口中的羊皮卷,则滚落到污水沟边缘。
布姆躬身拾起了金币,在一番犹豫后,走向了眼前的尸体。袍子虽破旧,但却远比自己身上的好;皮靴虽不合脚,可却厚实保暖。不知名的羊皮卷被他塞入腰间,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眼前的巨物。
契约兽,那可是战斗职业者们才能拥有的东西,布姆虽然不相信对方的遗言,但这个好似金属疙瘩的玩意,想必总能值上几枚银币。
一双小手搭在了椭圆形的物体上,布姆此时才发现,其表面并非光滑圆润,而是布满了无数自己不认识的花纹。刺啦刺啦的响声从小巷内传出,可就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几股鲜血从布姆手背上的伤口涌出,滴在了巨蛋表面。
咔嚓!咔嚓!眼前的巨蛋轰然碎裂,显露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主人?”神秘少女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有些疑惑地说道。而早已陷入石化的布姆则靠着墙壁,右手的钢刀微微颤抖,左手中残留的面包被攥成了面团。黎明前的曙光点亮了奥古城,黑雨渐渐消退,小巷中再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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