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崇宁还是大观年间,反正就是杨志少时,朝廷发文,将所谓蜀地的“交子”更替为了钱引,流通天下。
因为较之过去沉重的银钱更为方便,故而这种轻薄的纸钞很快受到了民间追捧,在大宗货物交付上取代了银两的地位。
而且由于有法家势力在背后的支持,朝廷对于民间仿印钱引的行为也极为重视,不断进行打击,严惩不怠,保持了钱引此物的购买力和信用价值。
但对杨志来说,还是白花花的银子更为踏实一些。
他当日担着金银财物入京,就算古董书画之类的实物占了主要地位,剩下的也是金元宝、银锭之流,并无钱引夹杂其中。
光济摊了摊手:
“现在谁还在家里放那么多银子,钱引既方便又隐蔽,若是制使一定要收银钱的话,不若与我去钱引务兑换了回来?”
随着钱引取代交子,掌管纸币流通事务的交子务和专营纸钞发行兑换的交子铺也进行了合并,二者相融而来的钱引务不但掌管全国纸币流通,而且在各地县城中都设有分务,负责存储、兑换、投资之事。
可以说是中央银行、政策性银行、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的整合体,被牢牢地把控在三司手里,由户部司、盐铁司和度支司共同管理。
杨志自从在殿帅高俅手里吃了霉头,对于官府实力就有些下意识的抵触,如今闻言便道:
“钱引就钱引罢,让某家看看。”
光济将木盒递给杨志,他接过木盒,从中拿起一叠钱引,先看青面红团,见一蓝一朱两种主要颜色无错,这才更进一步,打量起具体内容来。
年限、背印、敕字、大料例一一查验过去,杨志又点了点数,确定是三千缗无误,这才将夹在腋下的环首刀往光济身前一递,沉声道:
“刀是你的了,你我钱货两讫。”
光济接过长刀,正要说些什么,忽地心中一阵悸动,被他收入须弥幻景处于涅槃之中的丁檠竟然对手中的环首刀有了反应。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语便被咽了下去,改口道:
“制使可要入内一坐,用些茶水?”
“不必了,”杨志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某家这便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院子,向东行去。
光济有意阻拦,但是手中长刀同样对丁檠的异动作出了回应,其上生出高热,引得周围的空气都有所扭曲。
无奈,光济只得暂且合上了院门,将一缕心神遥寄在杨志身上,准备等这边完结之后再去寻他。
将大半注意力挪回刀上,眼前的环首刀已然便了一个模样。
装工精巧,却难掩古制斑驳的刀鞘上浮现一抹赤色,如同昆吾神铜一般如火灼烧。
环首之上的粗狂条纹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却是极为华丽精巧的缠龙之形。
而龙首的位置却不是光济预想中的样子,反而是一种如同雀类的猛禽模样。
光济若有所悟,拇指轻推,手中长刀出鞘,伴随着一股灼热的气流,通体伴有羽纹的刀身展露在僧人面前,寒光烁烁,虽然伴随高热,却如冰雪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不知何时,王灵官的身影又出现在小院中,护法神面色凝重,手中一抹火光乍现,将整座小院隔离出此世之外,免得气息外漏,被开封城中一众高人所察知。
赤袍红须的护法神做完这一切,方才看向光济,凝重道:
“好凶的刀,其上竟然还有凤气相随,这是什么刀?”
光济伸手在厚重的刀背上抹过,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行铭文,面上闪过讶然之色,轻声道: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世世珍之’,这把刀,竟然是赫连勃勃所铸的大夏龙雀刀?它怎么会落到杨家将手里?”
长刀通灵,随着光济道出它的名讳,一声凶厉的刀鸣在院中回荡开来。
光济和王灵官眼前忽地显化出一副画面,一头雀首鹿身,蛇尾豹纹的猛禽出现在二人视界之中,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眼中满是凶厉之色。
“赫连宝刀利且坚,霜鳞错落龙雀环。当时铸作妙一世,赫赫似与天相连。”
王灵官随口诵出一首刘原甫的诗,而后道:
“赫连勃勃死后这柄名刀下落不明,或许是神物自晦,方才在世人手中辗转,最终落到杨业手中。
“如今你能将其唤醒,显是你与它有缘。”
光济微微颔首,他对大夏龙雀刀被自己唤醒并不感到惊讶,奇怪的是这把刀是如何落在杨家将手上的。
毕竟丁檠身居凤灵传承,而龙雀也是凤属神禽,这把刀指不定就和百家世界中的凤灵有些关系。
“不过,没了这把刀,杨志怕是要有些麻烦了。”
僧人转头看向小院之外,那一缕寄托在杨志身上的心神已然将对方此时的遭遇传递了回来。
“还请尊神收手,出家人还要往外一行。”
王灵官看着光济将大夏龙雀刀悬在腰间,若有所思道:
“我明白禅师的想法了。”
说完一挥手,小院与百家世界的隔离被解除,一人一神重新回到了这方世界。
于是光济推门而出,头戴范阳笠,身着直裰,腰悬直刃长刀,沿着杨志走过的路,向着东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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