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手抓着枪围绕他来回踱步,一面踢打一面大声发问。
可眼前的家伙似乎只会说一句他们能听懂的话——“不!”
“枪从哪来的?”
“不!”
“谁教你用枪?”
“不!”
“谁教你英语的?”
“不!”
靠得近了,威廉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男孩。他每一次用尽全力回答时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他也在恐惧。
这些原本在他臆想中如野兽一般生存繁息的土著其实也同样拥有人类的本能。
“妈的,浪费时间。”有人低声骂道。
“毙了算了。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威廉心中一跳。他看向说出这个建议的人,竟然是比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时待人温和、爱开玩笑的家伙能毫不顾忌地讲这种话。仿佛言谈间剥夺一条生命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舵手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不。威廉忽然发现自己内心居然也发出跟那个小土著一样的声音。他热切地看着舵手,希望他可以出言回绝。
打骂和质问不再继续,似乎给了被俘虏的男孩一个错误信号。他不再像先前那样害怕,小心翼翼抬头打量围着自己的众人,口中含含糊糊说着意义不明的土著语言。
威廉与他对视了一瞬,惊讶地发现他有一双明亮的、小鹿般的安静的黑眼睛。
这是一个人类的男孩,绝不是什么未开化的野兽。
“不能这样……”
威廉反对的话只讲出来一半,舵手摇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太危险了。”舵手用一种似乎是惋惜的口吻说,“如果放他走,肯定会招来更多蛮子追猎我们。”
威廉非常理解他和同僚们的担忧,焦急地提出另一个方案:“我们可以把他捆起来——”
“哈!捆起来,再分两个人手看住他?一路还要多喂饱一张嘴?”老乔在一旁阴阳怪气,“看多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闭嘴!”
虽然威廉能恶狠狠地怼回去,但他也清楚老乔的话句句都落在同僚们心坎儿上。
在他们看来,保证这支小队伍成员的性命安全始终是第一位的。这无可厚非。
“不行——”
威廉还要抗议,已经没有人要听他讲话了。
“这会儿不是讲理想主义的时候。”有人闷声闷气地说。
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一定可笑幼稚又愚蠢。威廉难过地想,他也的确没有权力要求所有人陪自己压上性命来赌一个土著少年的心思。
“得了吧。我第一次当兵出海那会儿,交的投名状可是两根亲手砍下来的海盗手指头!”另一个人不屑地说。“要我看,这就是咱们要给‘小甜饼’上的第一课。”
“小甜饼”是他们给威廉起的外号。
比利跟着起哄道,“小甜饼手里那条枪还从没开过火儿呢!”
威廉听着他们的讨论,只觉荒唐透顶。他没法干这种事。
老乔也来火上浇油:“我打赌,咱们的小甜饼连鸡都没杀过!”
其他人大声哄笑。
“第一枪,”舵手认真地说,“总是会有要开第一枪的时候。”
“不是现在。”威廉摇头。
舵手严肃的神情掩盖了背后的不悦或无奈:“你要大家为你的理想主义陪葬么?”
他逼视着金发少年,不肯轻易放过他。“放他走,就是在背叛你的同胞!”
“不……”
威廉重复着跟土著少年一样的话。
黑洞洞的枪口忽然转向对准了威廉。
“我数到三,你必须动手结果他。不然我就在你身上轰出个大口子。”舵手倏忽之间展露出的冷酷无情简直令人震惊。“我们不要懦夫。懦夫是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老乔眯起眼睛,玩味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三。”
“二。”
“一。”
枪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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