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她爸爸出轨了吗？所以一切事情都要迁就她。钟璟想到了阿梁在人流穿梭的操场上说的这句话，锥心刺骨。

刘阳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已经好久了，钟璟不知道，钟璟一直把刘阳看作自己的弟弟，只觉得自己应该多照顾他一些，可是为什么不可以告诉自己，为什么所有的事情自己总是最后知道的。

对于刘阳留在阿梁的身边，钟璟不在意，只是钟璟才意识到，就算自己把刘阳当作弟弟，可他并不是自己的弟弟，难怪阿梁会生气、会气愤。

钟璟模模糊糊的睡着了，梦到自己回到了学校，梦到全校几千个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嘲笑讥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爸爸出轨了。钟璟在人群中还看到了刘阳，看到了阿梁，他们同他们一样，嫌弃的、怜悯的看着自己。

钟璟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就算知道了那是个梦，可还是心有余悸。

此刻仍是深夜，钟璟起身上厕所。

沈蕊的房间半掩着，灯还亮着。

钟璟上完了厕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半掩的房门。沈蕊靠在床头上发呆，对于钟璟的出现毫不知觉。

钟璟走过去扯了扯被角，沈蕊才回过神来，“小璟，怎么还不睡？”

“他走了。”

沈蕊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轻轻的说道：“小璟，这个家让你失望了。”

失望了吗？是有一些失望，可是这个家所带来的欢声笑语远远多于失望，“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去干涉，为什么不把爸爸抢回来，为什么一早不去，为什么你都知道他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有了一个孩子，你还是无动于衷。”

沈蕊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钟璟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她马上就是一个大人了，而自己还以为只要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就是为她好。

“小璟，你还小，你不懂。”沈蕊语重心长。

多么蹩脚的理由，我还小，还把自己当做小孩吗？“你们之间还有爱吗？”

一语中的，沈蕊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爱，应该是有的吧。如若不是爱，自己怎么会对于钟建国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仅仅是因为愧疚？因为自己没有给他生一个儿子？可是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且越演愈烈，此时的家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家吗？

钟建国没有提过离婚，就算是他有了一个儿子，就算是他真的爱上了林佳，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现在还姓林而不是钟，他没有，是因为爱还是愧疚？

“小璟，你放心吧，爸爸妈妈是不会离婚的，这个家还是个家。”沈蕊累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内心。

离婚，家还是家。可是这些事情真的重要吗？这种貌合神离的家庭，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对自己？对妈妈？对爸爸？

难道仅仅是为了自己？

“妈，这不重要，我可以承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因为我生活在日以继夜的压抑中。”钟璟有些心疼妈妈。

“明天还去学校吗？”沈蕊岔开了话题。

“不去。”钟璟拒绝的干脆，刚刚的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一想到就心有余悸。

“小璟，你还小，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妈妈是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去了，你不一样。孩子，无论父母将来怎么样，都不要拿大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不要让这个家庭成为枷锁，希望你飞的更高、更远、更洒脱，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沈蕊愤恨的说道：“我要让他的儿子一辈子不能姓钟，他想要给他财产我不同意，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钟璟突然感觉此时的妈妈有些陌生。

“我回去了，妈你早点休息吧。”钟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外面仍然是黑暗笼罩，世界在一片黑暗和死寂当中。

钟璟想到了南山村的日子，明明很苦，可是很幸福，一家人恩恩爱爱，贤惠的妈妈，慈祥的爸爸，一颗糖果就可以让自己心满意足，物质上的匮乏丝毫影响不了心灵上的富足。

可是如今呢，生活越来越富裕，内心却越来越空虚，这个家也只是表面上的家，恩恩爱爱的爸爸妈妈早已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刻分道扬镳、貌合神离。

钟璟好久都没有看到爸爸给妈妈洗脚，也没有看到过爸爸给妈妈剪脚趾甲，两人在这个家里同时出现都已经是一个奢望。

钟璟又想到了梁越，自己的好朋友阿梁，自己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三次的搬家让自己形单影只，仅有的一个朋友却用自己最避讳、最顾及、最在意的事情狠狠的伤了自己，哪怕她是伤心愤怒下的无心之举，可是钟璟做不到，做不到心平气和的面对她。

钟璟恨这个家庭，恨自己，恨出轨的钟建国，甚至恨那个不争的沈蕊。

思维的异常活跃使得钟璟毫无睡意，眼看着窗外的天空从黑暗笼罩泛起了一抹浅白，东方的天空泛起了朝阳升起前的红晕。

钟建国还是离开了，离开了这个家，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吗？

钟璟眼眶肿胀，眼袋显露，静静的躺在床上，直到此时，钟璟才感觉到眼皮沉重，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一觉醒来，已经中午时分了，没有人来催促自己起床，也没有人催促自己上学。钟璟起身走出房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沈蕊不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只身一人。

钟璟走上阳台，将窗帘全部拉开，阳光穿透玻璃布满房间，驱走了屋中的些许阴霾。

门锁响动，沈蕊提着新鲜的蔬菜走了进来。

“小璟，起来了啊，妈妈给你做饭。”说罢，转身走进厨房。

钟璟回身进入卫生间，开始洗刷，镜中的自己眼眶红肿，明明昨天没有哭泣。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沈蕊将饭菜端上餐桌，等着钟璟落座，也不催促。

钟璟缓缓地落座，都是自己喜欢的，可是自己却没有一点食欲，肚子明明已经和自己抗争了，可是刚刚放入嘴中的饭菜却难以下咽，不觉中筷子就放缓了。

“多少吃点吧。”

“嗯。”

“小璟，在家休息几天，然后妈妈送你上学好吗？”

“不，我不想上学了，即便上学，我也不去一中。”

片刻之后，钟璟轻声的说：“我想出去几天，不想在家里呆了。”

“出去散散心也好，妈妈给你报一个旅行团。”沈蕊说道。

“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走一走。”钟璟拒绝。

“小璟，你一个人不安全。”沈蕊不放心。

“我马上就成年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没事。”钟璟有些抗拒，丝毫不肯妥协。

沈蕊注视着钟璟，片刻之后，回身去屋子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和几百块钱的现金，叮嘱道：“带太多钱不安全，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个是妈妈一直为你存的，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妈妈今天就交给你。”

钟璟把钱和卡收了起来，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什么时候走？想去哪里？妈妈送你。”沈蕊给钟璟夹菜。

“明天吧，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或者哪里都可以。不用送我了，学校那边我是不会再去了。”钟璟说道。

沈蕊不再说什么，这个家已经没有秘密了。

钟璟没有吃多少东西，饭菜还剩下很多，沈蕊开始收拾，多年如一，为这个家庭操劳。

钟璟放下碗筷之后就出了门，阿梁和刘阳都有打电话过来，钟璟没有接听，任由她们自己挂断。

钟璟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安乐小区。

钟璟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寻找那个林佳还是想遇到钟建国。

安乐小区林林总总的也就只有六栋楼，钟璟在三号楼的下面看到了钟建国的车子，果然，他就是又来这里了。

三个单元，钟璟不知应该先从哪一个上去？也不知道如何在钢筋混凝土所筑就的墙体里，在铁门紧闭的楼道里找到他们的小窝。

难道真的要自己大声喊叫吗？又或是捡起一块石头砸坏钟建国的车玻璃？

钟璟犹豫不决，还是决定一个一个单元走一遍之后再说，兴许他们会把鞋子扔在门口呢。

钟璟刚刚抬起的左脚在看到提着垃圾从二单元走出的钟建国后立马放了回去，钟璟目光汇聚，使劲的盯着钟建国，手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毛细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出线形。

钟建国扔完垃圾，转身准备回去，余光里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钟璟。还以为是错觉的钟建国定睛一看，真的是钟璟，她双手紧握，用着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

钟建国一瞬间有些呆滞，片刻后迈开脚步走到钟璟的旁边。

女儿优秀的继承了沈蕊的基因，钟建国此刻才注意到，钟璟都已经和自己的眼睛齐高了。

钟建国抬起了手臂，想要拍抚钟璟的脑袋，钟璟眼眶红肿，钟建国看的心疼。

钟璟将头微微后仰，躲避钟建国迎面而来的手。

钟建国的手在稍微停顿后，缓缓地放下来说道：“小璟，吃饭了吗？爸爸先带你吃饭好不好？”

“不用。”钟璟冷冰冰的拒绝，他竟然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那就找个地方坐一坐吧，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和爸爸说吧，爸爸也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本来还想着可能还要再过几天，看来现在说可能更好一点。”钟建国张开左手抬起胳膊，以往钟璟都会很快的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小手伸到钟建国的手掌中。

看着无动于衷的钟璟，钟建国才意识到了什么，收回了左手，自顾自地转身前走，扭头看到钟璟杵在原地，钟建国停下了脚步。

“门口有一家汉堡店，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鸡腿堡。”钟建国回撤到钟璟面前。

“不用了。”钟璟竟然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来自爸爸的关怀，他以前常说自己就是他的小棉袄，尽管沈蕊会不高兴，可是他还会带自己喜欢吃的辣条、汉堡、炸鸡……

“就在车里吧。”钟璟转身走到了车旁。

钟建国打开车门，两人落座。

“小璟，你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有些事情爸爸妈妈能做到的很少，我们也都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长大。这件事情是爸爸做错了，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妈妈。可是，小璟，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可以，那就是爸爸会一辈子爱你。”

钟璟不屑的嘁了一声，十分气愤的质问道：“你真的感觉自己做错了？你现在说对不起妈妈，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说你爱我，你最近关心过我吗？为什么，为什么连家都不愿意呆一会？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走？”

“小璟，昨天晚上你弟弟发高烧……”

“我没有弟弟。”钟璟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

钟建国看着钟璟，沉沉的吸了口气，生意场上雷厉风行地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动过。

钟建国咽了口吐沫，换了个说辞：“昨天晚上，林豪发高烧了，当时正在医院里输液，你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你逃学了，怎么样都联系不到你。听到这个之后，爸爸的心也乱了，立马赶回了家里。小璟，爸爸真的很担心你。看到你回来之后，爸爸才把高高提起来的心放回肚里。医院那边也需要爸爸去照顾，所以昨天晚上才没有呆在家里。”

“是吗？不是被妈妈逼着回去的吗？你有真的担心我？我看你是担心你的儿子吧。”钟璟冷笑。

“小璟，爸爸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现在你是不能理解的。”钟建国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我还记得你给妈妈洗脚，我还记得你给妈妈剪脚趾甲，我还记得你说要给妈妈剪一辈子，你说要一辈子对她好，你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你还说我是你的小棉袄，你说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会分开……”钟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连带着话语都开始呜咽了，“这些我都记得，我都还记得，你都忘了吗？你难道都是骗我们的吗？如果是骗，为什么不能骗我们一辈子？”

“小璟，爸爸没有忘，爸爸都记得。可是爸爸妈妈之间出问题了，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你放心，爸爸会补偿你们的。”钟建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就如同在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之间做抉择一样。

钟建国抽了两张纸巾，去擦拭钟璟脸颊上的泪水，却被钟璟一把打开。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只想要一个家，我只想我们每天在一起，我还想像从前那样，你懂吗？”钟璟十分生气。

钟建国的电话响起，是林佳。

两个人刚刚从医院里回来，钟建国哄孩子睡下没多久，林佳做好的午饭已经摆上了简易的餐桌。钟建国只是下楼扔一个垃圾而已，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打个电话说一声怎么了，林佳有些担心。

钟建国挂断了电话，拿出一根香烟放在嘴上。

钟璟讥笑道：“我在这里不敢接吗？”

钟建国刚刚拿起的打火机又放回了原处。

“小璟，其实林佳她……”钟建国刚刚开口，却又被钟璟打断，“我不想听，我也不要知道你们的种种。”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爸，回来好不好，我们还是一家人。”钟璟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满脸希冀的盯着钟建国。

钟建国想要去抚摸一下女儿的脸庞，捋一捋微翘的头发，拉一拉小手，可是一切又显得那么无力。

钟建国把手中的烟狠狠的攥在手里，指甲已经嵌入到手心的皮肤下，低沉沉地说道：“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后，钟建国似乎耗尽了全身地力气，连转动一下脖子都办不到。

钟建国不敢去看向满脸失望地女儿。

林佳从楼道里走出，站在单元口左右张望。

车厢内陷入了死寂，钟璟内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钟璟看到了左右张望地林佳，钟璟一眼就认出她。

“我恨你，钟建国，我恨你，我恨你们。”钟璟第一次直呼爸爸地名字，快速地起身下车，摔门离去，在经过林佳地旁边时稍微驻足，恶狠狠地叫骂道：“贱人，你们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

钟璟狠狠的吐了口吐沫，飞快地转身跑去。

林佳脸色煞白，身体僵硬，直到看不到钟璟地身影，林佳僵住了的身子才恢复了知觉，慢慢的走到了钟建国地车旁。

钟建国把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林佳缓步走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打开车门下车。

“建国，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林佳自责的说道。

钟建国摇了摇头，“林佳，不用说对不起，错的是我不是你，都是我的错，不要自责。”

“饭好了。”林佳说罢转身开始回走，刚刚钟璟地恶语相向，林佳内心里并不在意，一切只是自己罪有应得罢了，可是这几天林豪生病却让自己精疲力竭，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钟建国跟在后面，走的并不轻松，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上了一口，林佳回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声。

林佳回到了屋子，钟建国站在门口，直到把这支烟抽完，然后将烟头踩灭。

钟建国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同嘴里吐出了烟雾一样，眨眼间消散了，变得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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