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鹅毛般的大雪仿佛没个尽头,纷纷扬扬,为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松茸。
道观内,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子,身姿优美,正以驱物术驱使一把飞剑在身周来回穿梭。说是驱物,却更像是一段优美的舞蹈。这美人舞剑自然让人赏心悦目。萧木与一个年纪相仿的清秀男子目不转睛。只是一个注意的是女子柔美身姿,一个注意的是飞剑运行轨迹,与女子的御剑手法。
从萧木入住道观已经四个年头了,这期间又先后来了一男一女。男子就是此刻坐在萧木身旁的赵谷,女子便是正在舞剑的任漩。
赵谷来的时候已经是开窍境了,而任漩对待修行之事只是一知半解,甚至连萧木都不如。不过天资这个东西,人比人得气死人,修行时间最短的任漩反而在萧木之前筑基,而赵谷紧跟在任漩身后。现在反而是最早进入道观的萧木迟迟未能破境。
这三四年里,几位同龄人相处融洽,一起修炼,参悟,比试,相互砥砺,可谓收获颇丰。
刘慧这个青苍观的观主,哪怕没有师徒名分却对几人的修炼十分上心,任何疑惑、瓶颈都细细解惑,完全是一副慈师模样。
萧木迟迟没有破镜的原因,柳慧自然清楚,根本就不是资质问题,最大的原因还是萧木自己不愿破镜,反而在拼命压实自己的境界。万丈高楼平地起,下三境的根基当然重要,不过万事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这件事柳慧也同萧木仔细谈过。萧木只是回答,晓得轻重。
任漩收剑,赵谷递过一件白狐裘,称赞道:“美人舞剑如饮美酒,我都醉了醉了。”
任漩脸上笑意不减,瞪了赵谷一眼,赵谷哈哈大笑,“我可没说假话,不信你问萧木。”
萧木笑道:“你这手驱物术的确行云流水,而且本就天生丽质,这一点赵兄可没说假话。”
这么几年相处下来,萧木自然知晓这赵谷对这任漩生出了情愫,而任漩对这赵谷观感也不差,两人就差那层窗户纸没捅破。
“赵兄,任漩,我这境界落下太多,今天这雪就留给你们两人打扫了,我要抓紧了。”说完萧木挥了挥手就径直回了房间。
剩下两人笑着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观楼内,最上层的小房间,柳慧正在打坐,王元站在窗口,望着院落里扫雪的两人有感而发,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
一双手环在腰间,紧紧抱着他。
“夫君不必如此悲观,等炼化这三人之后,就补齐了九九八十一之数,到时候你那颗残破腐朽的金丹便能重新焕发生机,咱门夫妻两在离开这个地方,日后安心作那双宿双飞的神仙眷侣。”
王元将双手叠放在腰间的双手之上,有些愧疚道:“娘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紧紧靠着王元后背的柳慧摇了摇头,“夫君这是哪里话,要不是我,你本该有份大好前程的。都是因为我,你才甘愿自毁根基,被逐师门。”
王元转过身,将柳慧紧紧抱在怀里,“这辈子哪怕做不成那呼风唤雨的真神仙,但是能遇见你,我已经觉得此生足矣。什么正邪,善恶,让它们统统见鬼去,我只想与你厮守一辈子!”
柳慧仰着头,望着那张深爱的脸,踮起脚,吻了上去。
两人一个曾是山上仙门的亲传弟子,正儿八经的碟谱仙师。一个却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魔修,更是某个魔门重点培养之人。
可这缘分一事,妙不可言。情不知所起却常常一往而深。
两人若是其中一人转变身份,便是门当户对,偏偏要在人心成见与立场中,变成对立面,最终走向人魔殊途。
只是两人都不想认命,都想要去追一追自己的理所应当。于是王元自废修为,愧拜恩师之后自愿下山,碟谱除名。而柳慧更是一路踏血,硬生生杀出了为难自己的宗门。
细说起来又是一场可以佐酒的恩怨情仇。
最后两人来到这南青州,偏安一隅。为了补全王元那颗自己破碎的金丹,长相厮守,柳慧不惜承受反噬,修炼歹毒至极的魔门功法,来炼化筑基境的修士,之后反哺王元。
夫妻两人从一个老道人手中接下道观之后,苦心经营,为人治病解灾,驱鬼斩邪,名声在外,乡里人每逢提起无不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是济世救民的真神仙。而偶尔露出的神仙手段,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寻仙问道。
每次来人,夫妻两都会坦然处之,不会刻意笼络也不会刻意疏远,去留随意,反而越显高深。之后便会仔细查清底细,若是无根浮萍便会悄悄炼化,神不知鬼不觉。若是有些背景则会小心驶得万年船,防止节外生枝。
整整一个甲子下来,距离九九之数,只差三人了。
萧木回到房间之后,放空心神,摒弃杂念,缓缓吐纳。今日他便准备破镜,因为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了,根基已经夯实到了极致。
施展内视之术,整个身体仿佛透明的琉璃,三百余窍穴被密密麻麻的经脉链接,中间宛若实质的莹莹青光便是萧木的修为所在。
心念一动,青光仿佛受到召唤,全都汇聚于丹田处,不断冲刷,宛若大江拍岸,要生生开辟出一汪海洋,这也正是筑基的难关所在,最怕的便是后力不济。
他萧木比谁都清楚根基一事的重要性,从灵动境到开窍境,都是稳扎稳打,从来都没有去刻意追求甚至刻意放缓破镜的速度,为得便是厚积薄发。
就在萧木全心全意的扑在破境上时。高大的红衣女子再度现身,她撑着伞,慵懒斜坐在空中,居高临下的望着萧木,嘴角似笑非笑。
十六岁的少年到底是彻底长开了,不再是和尚模样的萧木,当真算得上眉清目秀。只是他的内心世界依旧荒芜,杂草丛生。哪怕这几年里,两位“同门”两位“师长”的真心照拂,也没能生出一朵花儿来。
她明白,萧木是不会去管这世界的真相到底是如何的,他只相信自己内心的声音,而这声音又取自他自己的认知,偏偏认知又是来自于经历与学习,那么什么是真相也就不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他自己。
当他开始享受黑暗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对黎明抱有期待。
而这,似乎也正是她选择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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