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北伐西路军帅帐中,二十余位将官正在就如何出兵之事,争论不休。
听到有人进来,皆转头怒目而视,待看清来人,大半将领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原来这一帐将帅之中,竟有半数是柯镇恶的熟人。
当初南宋宁宗皇帝开禧北伐,西路大军统帅吴曦趁机勾结金国,欲投降金人,图谋蜀王之位。
恰逢柯镇恶从吐蕃归来。
吴曦被柯镇恶击杀,西军叛乱以极小的代价化解,随即西路军北上。
柯镇恶以高超的武艺,潜入金人军中,屡屡刺杀金人将领官员,使得西路军的北伐之路一路坦途,顺利地杀入了关中,取得了大宋南渡之后前所未有的大捷。
因此柯镇恶在蜀中将士的心中威望极高。
如今二十年过去,当年西军中底层军官们,活下来的,基本都成了统领一方的将军。
若非宋廷考虑到了柯镇恶在西军中的经历,特地调派了荆湖两淮的军将入蜀,如今帐中柯镇恶的熟人或许还要更多。
虽然不全都是熟人,但柯镇恶除了往日传奇,如今还是华国皇帝的父亲,帐中诸将即便没有见过柯镇恶,也听说过他的事迹,知道他的形象。
毕竟柯镇恶乃是盲人,形象特异,不难辨认。
此时便有一将,四十岁模样,认出柯镇恶,于是呵斥道:“尔乃宋臣,得先帝敕封安西伯,不思报效社稷,却夺我关中,大逆不道,当年吴曦欲夺蜀中自立,被你所杀,如今你之行事,比之更胜,可还记得当年之初心否?”
这番说辞,大义凛然,随即又道:“你当年既然可以杀吴曦,今日我等自可杀你而后快,诸位与我一道将此人拿下,以儆效尤!”
说罢便拔出腰间短刀,冲向柯镇恶。
柯镇恶对此人并无印象,头也不回,任他一刀劈下,护体罡气爆发。
只见一抹金光闪动,那人的刀锋便被弹回,力道之大,让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柄,抬头一看,已不见了柯镇恶的身影,而下一刻,自己的咽喉便已经被一只大手握住,自己顿觉浑身僵硬,手中钢刀也叮得一声掉在地上。
到了此时,几名未见过柯镇恶,还以为传言夸大,正准备抽刀配合的将军,拔刀的手纷纷僵在了原地。
柯镇恶并没有立马杀人,只点了中年男子的穴道,便松开了手,心眼过处,轻哼一声,对那人道:“武艺马马虎虎,倒是有些血性,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穴道被点,不能行动,却能说话,闻言道:“我乃赵葵,家父乃前刑部尚书赵方,先帝钦赐谥号忠肃,我赵家满门忠烈,绝不会向逆贼乞降,你死了这条心吧!”
赵葵的名字,柯镇恶毫无印象,倒是赵方的名头他听过。
赵方说起来还是孟宗政的伯乐,当初开禧北伐,孟宗政正是他的部下,后来战事结束,赵方因功进入中枢,五年前去世,也算是南宋少有的能臣。
柯镇恶与孟宗政交往之时,也常听孟宗政对其的推崇之语。
赵葵是赵方次子,文武双全,因柯镇恶的蝴蝶效应,被调入蜀地,知大安军,此番南宋北伐,他在西路军中也属于排名前三的人物。
柯镇恶此来本就只是为了刺探军情,只是恰逢军议,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争论,这才入帐与故人相见。
他既没有招降之意,也没有杀人之念,对于赵葵的指责本也不打算理会,但听到赵方的名字,他想了想还是道:“当年我杀吴曦,并非是为了赵家皇帝,而是为了汉室正统,华夏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为了不让华夏土地再次落入外族之手。如今我儿子率领汉人推翻金国,恢复中原,安定百姓,有功无过,瞎子也是问心无愧,赵家皇帝勾结草原外族,妄自兴兵攻伐,杀我子侄,我如何不能反击?”
赵葵不屑道:“巧言令色!”
柯镇恶解释过一遍,便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几名熟人,温和道:“李将军,杨将军,还有诸位,好久不见了!”
众人见他和颜悦色,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柯镇恶提到的李将军叫李好仁,是李好义的族弟,杨将军叫做杨巨源,也是当时暗中准备反对吴曦的人物。
历史上杨巨源与李好义同一年身死,而这里,因为柯镇恶的关系,杨巨源并未死去,只有李好义入关中后,又率领骑兵杀入中原,逼迫仆散揆撤兵,最后战死。
杨巨源道:“安西伯来此何事?”
柯镇恶道:“一来探查军情,二来与诸位老朋友叙旧,毕竟战事一起,便没有机会叙旧了!”
杨巨源脸色微变,随即苦笑道:“柯先生好兴致,叙旧一番也好,到时两军交战,各凭手段,生死勿论,先生也不必留手!”
柯镇恶微微一笑,道:“何必要分生死。如今我有十万大军在兰州、秦州抵挡蒙古铁骑,你们如果攻破散关,我那十万大军腹背受敌,唯死战而已,到时候你们也会直面蒙古人的兵锋,你们联合蒙古共同兴兵,难道就不怕重蹈靖康旧事么?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何不等我们击退蒙古人,大家再来公平一战,到时不论胜负如何,也不至于让外族占了便宜。”
这番话倒不是柯镇恶临时想出来的,也不是冯蘅所教,而是方才军议时,有将领提到的,恰好被柯镇恶听到而已。
其实蜀中军民对柯镇恶占据关中并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这与柯镇恶当年的传奇事迹有一点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利益。
毕竟之前七八年里,柯镇恶掌控青唐道,维护了关中蜀中通往西域的商路,关陇蜀中的豪商富绅对柯镇恶都十分友善,这也是前年柯镇恶能够轻松占据关中的原因之一。
同样蜀中的士绅豪强对柯镇恶的抵触情绪也不算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东边战事开打大半个月,而蜀中大军还在为如何出兵争论不休的原因。
柯镇恶不擅长当说客,只是将他们自己的观点点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将目光望向李好仁。
因为就在方才的军议中,正是李好仁提出的类似观点。
李好仁察觉到众人目光,心头咯噔一声,苦笑道:“柯先生何故害我?”
军议之时,大家各抒己见,就算观点颇为出格,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若这时,敌人同样说出这话,即便那观点再正确不过,提出者也必然烂泥落裤裆,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柯镇恶也明白自己好像坑了人,不过也未放在心上,反问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岂能因为话是从敌人口中所说,便不论是非,认定是错的!便如当年,令兄好义,帅三千骑兵孤军杀入中原,威震金庭,逼得仆散揆不得不放弃南下的战略,可谓是金国死敌,战死后金庭却称其忠义,追封武烈。韩侂胄力主北伐,金人欲取其首级而后快,而当他被赵皇帝函首安边后,金人也能给一个忠缪的中肯谥号,蛮夷皇帝都有此等实事求是的心胸,难道我华夏苗裔,汉家儿郎却要是非不分么?”
众人闻言无语,倒不是认可柯镇恶的话,只是此时勿论支持还是反对,皆不是上策。
当年这些人能够留下来,多少都是有些气结的,从逆的那一批都被柯镇恶杀光了。
但是柯镇恶提及的李好义与韩侂胄二人,又的确让众人对朝廷心灰意懒。
柯镇恶见状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便打算离开,临转身时,还是下了最后通牒,道:“如今关中可用于防备你们的将士不多,正面作战必不是对手,为了北方前线将士着想,也为了汉家手足少一些自相残杀之事,一旦你们大举发兵,柯瞎子我也只能再行要离、专诸之事了,言尽于此,还请诸位三思!”
说罢揭开帐帘,缓步走出。
此时帐外早围了数百士兵,手中弩箭对准柯镇恶,目光则看向跟着柯镇恶出帐的众将,只等上官一身令下,便要百箭齐发,将柯镇恶射成刺猬。
柯镇恶有心威慑,冷哼一声。
声音中蕴含着强劲内力,震得将士们心神恍惚。
接着便见柯镇恶纵身一跃,化作巨鸟,融入夜空中,转瞬无踪。
到了此时,众人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杨巨源咽了一口口水,声音略带沙哑:“此乃神人,非我等凡俗所能匹敌也!”
李好仁望向为首文官,道:“陈大人,非是我等贪生怕死,只是番北伐,事关重大,但徐徐图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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