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多，月亮还没从天空中撤场，顾沫声就已经起来了。

不是她勤快，是生活逼迫她早睡早起。夏天的农村，日头升起来，太阳能把人晒坏，顾沫声合理认为，走在没遮挡的路上，脚下的路就像铁板，他们就是铁板上的肉，煎一会儿就能闻到肉香味。

山上多的是蛇虫鼠蚁，顾沫声采了些艾草，跟王春华借了针线，封了个小口袋装艾草带身上，艾草包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聊胜于无嘛，别的不说，至少自己能安心不少，这就是它最大的作用。

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绳绑起来，身后背着一个大箩筐，走在进山路上，此时此景正适合唱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

害，别想了，要是能采到蘑菇就好了，那些野菜都吃腻了，家里一滴油也没有，只有一缸粗盐，想必是因为盐巴太多了，又容易潮湿，不好携带，所以周文娟她们才会放在家里。

凉拌车前草，凉拌蒲公英，凉拌莼菜，凉拌崩大碗······猪都能吃米糠，她就只能吃凉拌菜，每周改善伙食的星期日就是烤番薯。从杨传秀那拿来的烤番薯已经没了，现在吃的是王秀华借她的，以后要还的那种。

倒也不是王秀华小气，每个人都不够吃，能把粮食借人已经很不错了，顾沫声掐掉一棵蒲公英的嫩芽，抖抖土往背后的箩筐一丢。

年代文里的女主都能在山上遇见鱼啊，兔子啊，山鸡之类的，身手好的还能遇见野猪，怎么搁她这里，遇见的就只有毛毛虫，蚊子，飞蛾这类的，是因为她不是女主吗？还是因为她太咸鱼了。

“杨传秀，你说你愿意把你闺女嫁给我那侄子？”顾沫声的脚步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停下了，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有瓜吃。

“有什么不愿意的？你侄子人长得也不赖，家底又不错，她嫁过去又没什么委屈，而且，两人的年纪不是差不多吗？正好可以培养培养感情，你们也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媳妇的。”

这话说的，就是把她送过去当一个童养媳呗，就那种，洗衣做饭得她做，出去上工她出力，老公的话排第一，婆婆命令你得听的。

“我告诉你啊，这事，你要是没一个准确的答复，就不要跟我说了，我侄子可是家里的宝，不是谁都能搭上的，你要是耍了我，我姐知道你拿我侄子的事情开玩笑，那她们会做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拿这事开玩笑啊，谁不知道你姐夫是革委会的大领导，我要有空跟你这开玩笑，我舌头直接剁下来给你家添个肉菜。”

“王文忍能同意你把他女人儿嫁过来吗？”

“当然同意了，他当然也希望他女儿找了个好人家。他同意了我才敢来找你啊。”

得到准信，王秀娟喜笑颜开：“那行，我姐姐过两天就要来村里一趟，到时候你把顾沫声带到你家，我借着到你家送咸菜的借口，让我姐姐相看，如果我姐姐能看着她，你放心，媒人礼少不了你的！”

杨传秀同意，王文忍同意，这事就基本上好了，至于顾默声的想法？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想法？乖乖听父母安排就好了，等顾默声亲妈回来了，生米煮成熟饭，周文娟也没法反对。

两人谈完亲亲热热地离开了，顾沫声站起来，缓缓发麻的脚，话说，王秀娟的侄子又是哪位啊？可指望杨传秀能良心发现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杨传秀要的，也就是钱。

老爹是革委会的领导，又是城里人，家里条件不错的人也不缺对象，怎么会在农村找，随便想想就知道那人可能有毛病。

“顾沫声，你今天打的猪草不多啊。”回到猪圈，王春华已经准备好过会要打扫的水了，说了顾沫声一句，就看她抬头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了，“欸，你怎么了？我就顺口问一句而已。”

她也没说重话，怎么小姑娘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王婶。”顾沫声期期艾艾，“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啊，明明我都搬出来住了，为什么我爹他们还不肯放过我。”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啊，王春华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提起来：“王文忍他们怎么了？欺负你了？”

“王婶知道王秀娟的侄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刚刚上山的时候，听到杨阿姨要趁我妈不在家的时候把我嫁给他。”

顾沫声虎口都快掐出血了，眼泪也没办法掉下来，只能低着头，营造出我很伤心，我很难过，但是我就是不说的样子。

“这个杨传秀！”王春华狠狠把葫芦做的水瓢一搁，“心里的算盘倒是很响。”

骂了一句，王春华才平息自己怒火跟顾沫声解释：“王秀娟她姐王秀惠家底是不错，她是城里糖果厂的工人，她丈夫是革委会的人，平时来村里，王秀惠恨不得把头抬出三米高。谁要是做了她媳妇，肯定会被磋磨死，更何况，她儿子是个傻的。和你后爹宋清泉不一样，他是一出生就傻的。”

可以的，从村里的大队长到城里革委会的人，杨传秀对顾默声定价是越来越高了。

“害，你也是可怜。”王春华也只有同情，她也不是顾默声的什么人，没办法替她出头，“要不，你今天就别做了，回去休息休息。”

“谢谢王婶。”顾沫声也不指望王春华能帮她什么，知己知彼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麻烦的是，只要她还没对象，杨传秀王文忍那一定不死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算计，匆匆忙忙就找人嫁了。

“对了，你要真没办法，你可以去找其他亲戚，让他们劝劝王文忍。”

顾沫声胡乱点点头，寂寥地往家里走去。如何一劳永逸打消杨传秀他们不符合实际的想法呢？正面刚肯定不行，这年代对女性的禁锢很深，她要是公开和他们作对，很快会有一队人指着她骂不孝顺。

等等，孝顺？为什么王文忍姓王，周文娟姓周，后爹叫宋清泉，就没有一个姓顾的，那顾默声为什么姓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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