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源惠站在弛单疗养院7-8门前,夏日的暑气在她鼻尖划过水润的痕迹。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贵到离谱的疗养院建在半山腰,上山的打车钱足以她付半个月的房租。抠门成性的她第一次无所谓金钱,手里紧攥着钥匙,颤抖的打开7-8的门。
她要去唤醒和她网恋了三个月的男友——一个植物人。
*
“看来惊蛰是成功了,我没有忘记他,这个世界也没有忘记他。”
李医生在告诉谷源惠何惊蛰具体的位置之后,握住了她的手,那个脸上永远毫无波澜的女人,第一次露出了无可奈何,她说道:“惊蛰把一切在一年前就告诉了我,那天你来找我我什么也没说,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不不不,是我太失礼了!”谷源惠为自己胡乱猜测而感到极度羞愧,李医生毫无怨言的把惊蛰养大,可以说,如果没有李医生,就没有现在的何惊蛰。
“那个傻小子从小就是一根筋,看着软绵绵的性格,其实他才最不好劝。”李医生撩了撩头发,在她的鬓角,也隐藏着几根白发,“说来我也不怕你生气,那解药只有一针,最保险的是我给他注射。”
李医生的眼睛一直都有着谷源惠看不懂的深邃,她像一本很厚很厚的书,从没有人能够读懂。她出口的话很尖锐,但是谷源惠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毕竟对于李医生来讲,她的的确确是一个突然闯入的外人。仅仅认识几个月的人,对于她来讲不值得信任。
“何惊蛰给我说‘我现在有这个想法,说明一年后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两个时空的何惊蛰都相信谷源惠,你为什么不相信?’”李医生勾勾唇,看着天花板:“是我的错误,从没有教过他如何防范别人的坏心思,养成了他过于天真和单纯的性格。”
“那句话如果不是出自他口,我大概会认为这个人空有二十几岁的壳子。谷源惠小姐,”李医生看向谷源惠,眸光中那难懂的情绪散开,显露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脆弱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不喜欢冒险,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也不会允许惊蛰去做。这一次,无疑是我这辈子的豪赌。但是,不是我赌赢了,而是你的善良,让我们赢了。”
谁说命运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路?谷源惠就是命运给他们的,最后的纵容。
从何惊蛰决定去找一年前的谷源惠起,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缺口就是谷源惠。
她空有梦想却落魄无比,生活困顿,水生火热。那个破旧的巷子只有一个小窄口,每一次她穿过那个缝隙,都好像一次脱胎换骨,白天是光鲜亮丽的北城白领,夜晚,是一个连夜市都舍不得吃的穷酸打工人。
命运安排这样一个人与他相遇,好像天大的玩笑。
生活这锅死水,煎熬着她,处处引诱着她。只要她动动嘴皮,就可以骗到那个住在金钱堆砌的高楼里的傻小子,心甘情愿的给她需要的一切物质,甚至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
无数次会让命运拐弯的岔路口,都有着裹了糖的砒霜,诱惑着她。
谷源惠紧紧攥着那只能够唤醒何惊蛰的针剂,听到李医生的夸奖,耳廓变得粉红:“是惊蛰聪明……我、我什么也没帮上。”
“不。谷源惠小姐,”李医生看出了她那颗已经飞到疗养院的心,轻轻舒出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你才是何惊蛰最后的王牌,谢谢你,谢谢你来到他的身边。”
也谢谢你的父母,让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品格。
“现在,去找他吧。”
*
谷源惠打开了门,最先入耳的,是维持床上人生命的机器声。
在几步之遥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消瘦的年轻人。
谷源惠的鼻尖一酸,这一刻,她等了三个月。何惊蛰,却足足等了一年。
在混沌之中,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思念她?
一个健康的人,要怎么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变成这样,再满腔信任的把生命交给另一个人?
那天看着日出,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她道别?
“鲁莽!”
谷源惠走到床边,不知是相思而泣,还是被眼前人气哭,颤抖的手小心地在空中描摹了他的眉眼,又克制的放回身旁:“我如果坏一点,以此来要挟你们呢?你怎么可以这么天真?”
嘴上这样责备着,说着自己的难听话,手却极其利落的把解药注射进吊瓶里。
随着解药缓缓推进吊瓶,谷源惠便闭了嘴,一双眼睛就黏在了何惊蛰的脸上,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他。
当何惊蛰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时,谷源惠立刻坐直了身体,欣喜的唤道:“惊蛰?”
手指也开始弹动,谷源惠立刻握上去,无比轻柔的在手边落下一吻,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的眼泪也终于不再小心翼翼,氤氲着泪雾,握着何惊蛰的手,叹道:“谢天谢地……”
何惊蛰睁开双眼时,谷源惠压下万般思念,汹涌的情绪,所有的爱也好,痛也罢,千转百回,尝不清味的情感,在看到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时,都化作那极其克制的一句:“很累吧?”
何惊蛰抬了抬眼皮,即便是这样虚弱,他也想要把眼前人看的清楚些,手指动了动,谷源惠心领神会的把他的手执起,放在自己的脸颊边:“辛苦了,惊蛰。”
何惊蛰太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他眨了眨眼睛,谷源惠便凑近了些,何惊蛰如愿以偿的与她不再隔着手机,隔着时光,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在彼此跟前,满足的弯了弯眉眼。
一切都值了。
再一次经历噩梦般的车祸,刺耳的刹车声,浑身剧痛唯有一丝清醒时,还要吞下药丸。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在触碰到她时,都值得了。
北城的七月向来灼人,这间屋子朝着阳,一年来窗帘只拉一半。另一半露在阳光下的,是留给那几束与这个病人一同住进来的向日葵。
那连通过去与现在超自然的讯号,在随着二人指尖相触的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弭了。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谷源惠手机里所有有关二人聊天的记录,通话记录,视频记录,照片,以及那个带着猫咪面具的动漫头像的微信用户。
何惊蛰利用植物人没有意识,混沌的状态躲过了时间法则的抹除,但是那些不正常,不该出现的通讯记录以及照片,都被矫正历史的法则带走了。
自始至终只有那一部手机,从前在何惊蛰手里,如今在谷源惠手里,里面关于何惊蛰的一切,随着他的苏醒都化作碎片,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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