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初入尘世,一切都新鲜有趣。
村民们不害怕她,对她有说有笑,买小吃时大叔会多送她一些,闲逛时大婶会夸她生的好看。她头一次见到孩童,忍不住俯身去瞧,而孩子的爹娘也容得她观望逗弄。
她手里捧着小吃边走边看,一双如桃的眼睛已经睁到了最大。后青紧紧跟在她后面,笑着她,看着她。
之后,日子慢慢有了规律,两人一起外出打猎,还学起别人做了护送财物、传递信件的营生,两人的见识越来越丰富,她也学会了一些民俗、规矩,懂了人情、世故。
这村子名为长乐里,原属九安部族,地处三面平原、方便行商通运,晨黎和百朝也会路过此处,慢慢有人留下来定居于此,久而久之成了中立的地界,也就成了今日的景象,三族汇聚在此,甚是宁静安乐,谁也不会挑起冲突。
贾老伯叫贾思成,他出自百朝,也是年幼孤苦,后入晨黎。他家境殷实、人脉很广,有多处宅院散落四方,申烁是他的养子,出自九安,年少时被贾老伯收养,常驻长乐里。两人左手的掌心处都有烙印刺青,是晨黎族人的标志,那是一座灰蓝色的高山、面升起橙黄色的太阳。
他总是担心她、嘱咐她,别人的话不能都信,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她问他如何分辨,他让她都告诉他,他自会帮她分辨。
她喜孩子,不管是裹在襁褓中的、蹒跚学步的、牙牙学语的,还是稚气的少年。村中的妇人便逗她让她自己赶紧生个,她问如何生,妇人讪笑低语,说是和男子睡觉,要想娃娃生的好看,就得找那俊俏的男子,就算生不出娃娃,也可酣享那乐事。
她就回去告诉了他,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严词拒绝,她立马嘟嘴皱眉,说哥哥不好。
他只得苦笑,说万事皆可顺着她,唯有这事不可,她偏要追问为何,他说得成亲了才行,不然便是乱了礼数。
她说那就成亲,他说年岁未到,还得等等,她认真的应下,耐心的去等。
不似九安和晨黎的族规,族人到了十四岁,就算做成年,可以自行离家、自行决定诸事。百朝繁琐的律法、限定了成亲的年龄,男子和女子都必须年满十六岁。
虽不知她的生辰,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他开始教她人伦礼数,并安慰道没事、莫急。
村里茶楼有说书人,她也去听过。
故事里面的妖能幻化成人,随着一阵烟雾、一道白光,立马退去毛皮和麟甲,摇身一变,成了人的模样。
她开始有些忧心,偷偷去问过村里的妇人,说孩子可会长得像大人,妇人便哄她高兴,说她的孩子一定会像她一样,一样好看。
之后,她不再提成亲之事,其实是她心里怕,怕孩子会像她,像她一样是弯钩利爪,或者....生的更可怖。
他心中知道她会长大的,不能一直当她是妹妹,因为她喜食桑葚果子,就唤她桑儿,她也很快习惯了这个名字。
他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山洞也布置的越来越像个家,她说喜欢站在高处,他就同她搭建了一个树屋,天气好的时候,就睡在里面。
他喜欢用长枪,她善用双刀,两人伸手了得、风雨相伴。每一日,都乐呵呵的,以前的苦难经历、好似从未存在过。
一日,两人一同去了贾宅。
桌摆了满满的茶水和点心,她接过他递来的湿帕子、擦净皮手套,一个接一个的开心的吃着。
申烁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仿佛能把世间的欢喜都吃进肚子,他端着茶水递给她“桑儿姑娘,慢些。”
贾老伯手托腮、望着庭院里,若有所思“屋内还这样带着手套,竟不难受吗?”
“妹妹天生怪病,怕让人误会,故带着手套”。后青为了维护她,撒了个谎,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这般作答。
贾老伯挥手示意佣人退下,待屋中就剩他们四人,道“长乐里的烟火气很重,有些妖也寻着来此,装扮成人的模样。可自古以来,人妖殊途,这是三族供认的,但凡人妖共处,人必定会丧命。要是生出事端,破了宁静,三族都不会同意。”
申烁前为贾老伯添茶,道“义父,我看他俩都身体康健。”
贾老伯看向后青,说“现在还算康健,谁知日后如何。”
桑儿的性子不会拐弯,这会儿听着不舒服,开口道“老伯你何意,觉得我会害哥哥?”
贾老伯看向她“老夫看这小子聪慧、沉稳,很是喜欢。所以才多嘱咐两句。”
后青抓住桑儿的手,安抚道“我妹妹性子直率,老伯莫要见怪。她受这怪病牵累许久,并不喜别人提及....”
贾老伯“老夫活了一把岁数,常年游历,奇闻异事见多了。到底怪成什么样,不敢视人。”
“有何不敢”桑儿哼了一声,扔下点心,撤掉手套,露出乌黑的尖爪。
贾老伯看了一眼,道“还以为怪成什么样,我看,也只是指甲不同于常人”
申烁点点头,说“倒是可以剪短磨平,涂染颜色。”
贾老伯又说“想彻底医治,就得斩断指尖的利爪。”
桑儿听了,眼里泛光,立马回头看向后青“哥哥?”
后青朝她笑着“桑儿,回去商量”
过后,申烁送他们出来,还特意装了一个食盒子“桑儿姑娘,方才我义父是希望两位在长乐里顺顺利利,才叮嘱两句,你莫要往心里去。我也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医治之事,你若....”
梁后青一把拉过妹妹的手,说道“多谢申大哥好意,我们先告辞了”。
申烁看他们的身影远去后才回到屋内。贾老伯说“你自小便跟随我,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竟然忘了你的终身大事,你可怪义父?”
“孩儿不敢,当日义父救我性命,抚养我长大,此恩我愿以此生为报。”
“若是别家姑娘,义父一定为你门提亲,可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又久居山林...”
申烁“孩儿知道,他们并无血缘。”
贾老伯看着落叶,闭眼睛,道“可他两人,不会留在长乐里的。”
申烁一直未娶亲,一方面是忙碌,一方面是记挂着故乡、记挂着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申彩。他一心相信她还在九安,他一心想回去九安。今日见到桑儿,她的年纪和妹妹相仿,脾气也很特别,忍不住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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