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弟子,慈悲为怀。你这可是犯了杀戒。”跛脚僧人道了声阿弥陀佛,似笑非笑的看向普圣。
普圣看了眼身旁几个大箩筐,筐里还有没倒完的树叶,是他让沙弥们在姜攸走功德阶期间捡来的,借着风一起倒下去,漫天金小扇,曾是某位女子最喜欢的。
“师兄,我可是给了姜相选择。”普圣指了指后山,“这是佛寺的后山,一边是悬崖,但另一边,就是好好的下山路。走哪条路,都是姜相自己选的。”
普圣顿了顿,又看向旁边一位嬷嬷,合十:“多谢绿水巷相助。”
嬷嬷招呼唱戏的美人回来,她红了眼:“老身是从前伺候九小姐的,当年姜家怕事情败露,害了小姐后,就把老身卖到绿水巷。如今老身让绿水巷的姑娘再唱黄梅戏,终于为小姐报仇了。”
普圣最后看回跛脚僧人,眉眼坦然:“贫僧有罪,罪无可恕。当年望子一事,贫僧就要下地狱了。如今苟延残喘,无非是愿以余生,证一句我佛在心。”
跛脚僧人听到悬崖骚动起来,是跟过来看热闹的香客和百姓,发现了坠崖的姜攸,无数暗流汹涌,王城又要变天了。
“原来原来,你渡他了啊。当初错轮回助你一瞬开悟,善哉善哉。”跛脚僧人很轻松的叹了口气,“普圣,白马寺可以放心交给你了,我这便要走了。”
普圣一愣:“师弟修为尚浅,不敢接管一国国寺,师兄往何处去?”
跛脚僧人大笑起来,他摇摇晃晃的远去,声音若有若无的,回荡在人间。
“田里的蛟龙会引渡故人,无主的酆都会鬼神归位,枇杷树长了十一年,果子落下来,功德圆满……”
秋意浓,银杏黄。
转眼就是小太子姬威的生辰,宫里办了宫宴,普天同庆。
芈家在宫宴上“进谏”燕王,写下传位诏,至于这进谏有几分“假进谏”,几分“真强迫”,就不得而知了。
燕王大怒,斥责芈家明明有了小太子,还不知足。
芈家也开门见山,说历史上君王驾崩前,废了太子,改立他人的有得是,只有提前写下传位诏,藏于金銮殿大匾后,黑纸白字一句“寡人百年之后,传位太子威”最为可靠。
宫宴不欢而散,传位诏不了了之。
燕王回到后宫,宣了琼瑶夫人,直接一杆斑竹管玉笋笔扔到她脸上,女子白皙的脸顿时画了道墨印,看上去无比滑稽。
打人不打脸,这一举,阖宫色变。
“芈家都敢让寡人写传位诏了?可以啊,笔在这儿。”姬照伸出食指,讽刺的抬起女子下颌,欣赏着墨印,“既然脸都不要了,还守着君臣那套就太假了吧?自己写,来啊?”
芈蓁蓁直视姬照,面无表情:“王上息怒。家里担心的是,朝露夫人只是在骊山休养一年,一年后回来,若再诞下小公子。凭借王上的宠爱,到时我家小太子,怕是命途多舛。”
姬照抬起指尖,抚摸着芈蓁蓁脸颊,阴惨惨的笑了:“……芈家思虑深远,佩服。那就怪不得寡人,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了。”
明明是丈夫的抚摸,芈蓁蓁却觉得一条毒蛇在脸上爬,她打了个寒噤:“王上的意思是?”
姬照松开手,从某个上锁的玉匣里取出一大摞奏折案牍,哗啦啦扔给芈蓁蓁,芈蓁蓁捡起几封略瞧大概,就浑身哆嗦起来。
结党营私。全是告发芈家暗中勾结朝臣,强迫燕王传位小太子的。
证据一条条无比详细,芈家的线人也一个个列了出来,只是芈蓁蓁越瞧越眼熟,这些线人,不就是芈家调查姜姬三书六礼之事,所接触的暗桩么?
怎么暗桩都有了身份,突然和朝臣牵扯上了?换句话说,他们一直在接触的,都是朝堂各大势力,不管他们接触是为查三书六礼还是什么,光是这种“接触”本身,就犯了君王大忌。
芈蓁蓁懵了,但已经容不得她想明白了。
几十个暗桩身份做得确凿,环环相扣,没有几年之功,做不到这个真度,于是就算是有人几年前就咬准了他们,他们现在,也只有等死的份。
“王上,妾立马请芈家彻查,这肯定是诬陷,对,诬陷……”芈蓁蓁小脸死白,嘴唇发颤,话都说不齐全了。
龙的逆鳞,身为王室姻亲的芈家,再清楚不过碰了的后果。
“你们敢让寡人写传位诏,就觉得寡人没有底牌?开门!”姬照的笑愈发瘆人,露出的牙白森森的。
轰隆,殿门打开,殿外白玉广场上,出现无数张素席,身着白衣的官吏,跪在素席上,以命谏的传统,涕泗横流的跪拜。
“芈家结党营私,罪无可恕!请王上废太子,迎回朝露夫人!”
芈蓁蓁瘫坐在地,目露绝望,跪拜的官吏都是朝堂上芈家的对头,如今揪着这个机会,全如恶狼般,豁出命去都要咬死了。
命谏轰轰烈烈,这架势,立马传遍燕国内外,民心哗然。
芈蓁蓁的表情崩溃了,疯癫癫的又哭又笑,完全没了琼瑶夫人的仪态,傻子般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宫人们看猴般看她,没有人上去扶,也没有人劝,只是想着待朝露夫人回宫,要第一个去送点礼,混个脸熟了。
命如草芥。乱世的民间,尊贵的王宫,谁都是一样的。
姬照看着成为笑话的芈蓁蓁,蹲下来,凑近她,语调突然变得温柔:“蓁蓁,当年寡人在隆乐殿初遇你,你还是那个看着这后宫,都怯生生的少女。怎么后来变成这样了呢?”
芈蓁蓁盯住姬照,仿佛想到泛黄的过往,脸上依次划过眷念,迷茫,悲戚,最后停在一抹嘲讽上:“呵,我曾有真心,有期待,有情义,可是后来啊,王上亲手把它们杀死了。不,是王上把蓁蓁杀死了。”
姬照点点头,温声说道:“死在这座宫里的,不止你一个。”
芈蓁蓁笑了,笑得泪都下来了:“君上,莫负我。当年这句话,真是笑话,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只有权力,是不会背叛我。”
姬照诡异的温柔,如水漫开:“如你所愿。”
他拾起那只斑竹管玉笋笔,交到芈蓁蓁手中,一字一顿:“写传位诏,可,但,杀母立子。否则,这结党营私,寡人就得算算了。”
杀母立子。芈蓁蓁瞳孔扩大,涎水从唇角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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