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程鱼带着姜儿安置了住处,传了晚膳,两人并排坐,到底是相仿年纪,不多会儿就姐姐长妹妹短的叫了。
然而饭没吃到一半,某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是个男子,素衣,弁冠,身背一架古琴,最奇的是一双瞳仁,竟是翡翠色的。
他轻车熟路的进宅来,似乎渴了,上前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再瞪着姜儿:“你为什么坐我的位置?”
这话来得突兀,倒是跟程鱼一样直白。
姜儿的目光首先落到他的冠帽上。民戴巾,士戴冠,还是弁冠,更不是一般出身戴得起的了。
姜儿遂不安,连忙站起来,程鱼笑着打圆场。
“不必如此!这是吴国清平君,就是这般性子!这位是姜儿,景吾君先前来话,让她来学礼的!”程鱼左右介绍。
姜儿一唬,立马跪下了。
西周八百年,亡,进入诸侯乱世,江南钱氏趁势割据称王,建立吴国。
而这位清平君,便是当今吴王之子,钱蹊,字子言,封清平君。
这位贵人闻名诸国的,是他出身贵胄,才华横溢,但从不参政,对各国往来也持中立态度。
平生抚琴修书,游山玩水,拜访天下名士,倒也博得恣意潇洒,无论敌友,见了都尊一声,清平君。
“不必多礼……那是我的位置。”钱蹊小孩子般不依不饶,盯着姜儿换了座,才坐下吃饭。
姜儿恍然,她原本的位置,也就是现在钱蹊坐的,是离程鱼最近的。
程鱼支着脑袋,瞧钱蹊:“先生打哪儿来?”
“刚和子初兄论完诸子。”钱蹊啃着一个蹄髈。
程鱼若有所思:“先生往哪儿去?”
“晚些约了安夷君夜观星宿。”钱蹊咕咚咕咚灌酒。
程鱼眼睛一亮:“带上我!”
钱蹊瞪她:“上次惹的麻烦还不够?”
“上次,哪有……记得记得!不就是晚上男装出去,和喝醉的混混打架么……”在钱蹊脸色更加难看前,程鱼立马带了讨好,“不过小十三都认真省过了!这阵子闭门不出,好生反省检讨了!保证!”
钱蹊放下玉箸,叹了口气:“拐着程家贵女到处跑的罪名还不够,你如今又要给我安上,怂恿良家女不守妇道的一桩?”
程鱼乖巧异常,拖长语调:“先生……”
钱蹊执玉箸的指尖一颤,良久,吐出两字:“亥时。”
程鱼顿时笑得眉眼如花,开始风卷残云的刨饭,嘴里念叨着:“来得及!来得及!包袱都是收拾好的!”
“哪里有个贵女的样儿!”钱蹊啧啧摇头,却是默默伸出了手,轻轻为女子拍背。
姜儿看得称奇,果真名不虚传。
程鱼是钱蹊的侍琴,对外都这么说。
最常见的一幕是:程鱼背着琴,跟在钱蹊后面撵,钱蹊上天,她绝不入海。
钱蹊对这位程家贵女各种嫌弃,却也从来没赶过她走,反正一路数落,一路拖个跟屁虫,程鱼唤他先生,他便唤她族中排行,小十三。
虽然二人从没有出格的举动,恪守着君子的距离,但门当户对,年华正好的,两家人都默认了,上辈子的冤家,该。
然而这一晚的奇事,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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