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伶不找一个贵人捧着,单靠才艺是无法往上爬的,所以勾取君心的艺,亦是学有所成。
至于“捧”,就不仅限于“听曲赏舞”了。
来了销金窝谈高山流水,大多是文人墨客的遮羞布,伶虽不靠那个为生,但要想活得滋润,能和烟花行的一样现实。
果然,公子照翻转长戈,用木杵的一端挑起姜儿下颌,眸光在红昏昏的灯笼下辨不清深浅。
女子刚刚十五岁,容貌还有分孩子气,细长眉眼如鸦鬓,愈发衬得那张雪白脸巴掌大,盈盈不堪握,算不上绝美,但却是不动声色的能勾人。
真是该为伶。
公子照暗暗对自己道了句,手再一翻,收回长戈,转身就走,房间重新回暖,姜儿才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从田蛟的对话中,她已知来者身份:姬照,燕王少子,七年前被送往卫国为质,如今刚刚回国,就被封为景吾君,端的好相公。
只是如今,他是贵人,她是贵人的饵,按照燕律,现场人等无论罪否,都要被带回去吃两顿真话板子。
虽然靠着自己的技艺,让姬照暂时昏了头,但求别前脚出门,后脚就想起来她。
姜儿一横心,冲回房间收拾了细软,就要逃之夭夭,顾念到姬照恐未走远,她不敢走大门,便打算翻墙逃脱。
东阁两人高的院墙边有一株枇杷树,绿穹如盖。
姜儿手脚并用的爬上去,钗环发散绣裙破,哪里还顾得其他,好不容易攀到顶,却低头看院墙外的地,没胆量跳下去。
这半日一惊一乍,她身子不听使唤的发抖,正给自己打气儿,忽听得马蹄声来,树下走过一列男子。
她慌忙滞住,大气不敢喘。
魏凉刚刚练武回来,同伴们热闹的七嘴八舌,说他刀法大进,此去拜谒景吾君必得重用。
魏凉揖手,满脸意气风发:“过誉,过誉了!兄长追随安夷君,我不跟他争,然景吾君甫回国,必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待得我位列三卿,定请诸位一醉方休!”
“子初还真是热衷功名呢!”同伴们打趣。
魏凉一拍怀里长刀,朗声大笑:“好男儿顶天立地,理当建功名,保家国也!”
忽的,他觉得脑袋瓜一疼,砰一声,低头瞧,一个黄灿灿的枇杷在地上滚。
他又抬头瞧,就见得趴在头顶枇杷树间的女子。
身形纤细,还未足态,跟只野猫似的藏在树叶子里,模样很是狼狈,一双眼睛却雪亮,眨巴着瞪他,透着惊恐。
受惊的野猫,要炸毛。
魏凉脑海里蹦出这句话,他也瞪着她,拿不准是觉得逗猫儿好玩还是怎的,就是良久的移不开眼。
姜儿却度日如年。
树下的少年白衣骏马,刀锋如雪,头戴一顶蓑笠遮太阳,影子下的瞳仁里有光,和涟漪。
是哪家名门的小贵人吧,白衣配了玉,刀鞘镶了宝,连手指上的茧子都是练武练的,半点世间沧桑都没经。
若是平日,姜儿或许会笑笑,可今日,她只觉得烦躁,听少年的口气与姬照认识,万一他说漏什么,自己逃就没得想了。
姜儿忍不了了,尝试着动弹,没想到惹了更大的孽。
数个枇杷噼里啪啦的掉下去,全砸在少年脑门,砰砰砰,后者身子连颤,好不容易定下来,他捂住脑门。
完了,姜儿彻底僵住。
少年放下手,再次仰头看过来,嘲讽:“笨蛋。”
然后他收回视线,策马离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嘴唇微微一翘:“……小笨蛋。”
这或许是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他和她的初见。
时值西周八百年后,进入诸侯乱世,诸侯历一百三十八年。
燕国的春,枇杷刚刚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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