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昭留下府上仆人随同送钱,自己先回永宁坊去了。
回府之后就在韦安陪同下乘马车直奔隔壁宣平坊而去。
路上韦安大致将找来的匠人书生的情况依次描述一遍,最后着重说道:“这个擅写青柳体的书生性格古怪……”
“嗯?如何古怪?”
“此人名为柳一渐,一手青柳体极为出众,前日我循着他的名声请到他之后,就察觉出此人放浪形骸,不同于寻常书生,索性就差人暗中查了此人底细。”
韦昭暗暗称赞,韦安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在韦家做了十几年管家,办事认真少有错漏,府上用人也仔细得很,由此可见一斑。
韦安继续说道:“柳一渐出身河东柳氏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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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宣平坊一所宅院之中。
院中随处堆放着不同材质的木板,几个老匠人正在院中随处转悠。
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躲在房中,趁着时间闲暇苦读圣贤书。
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为了住在长安参加科举,平时都佣书为业,靠此筹得生活用度所需的钱财。
而在前厅之中,一个身着青衣,头发散乱的年轻人拿着酒壶往嘴中灌。
时不时看向厢房中的两个读书人,撇嘴笑笑。
年轻人箕踞而坐,下颌上青须漫漫,两眼迷离,仿佛醉了一般。
此人正是柳一渐,出身柳氏支系,家中早已没落,前些年仗着自己学识过人来到长安,想靠着一身本事考科举做官,一举考中。
谁曾想柳一渐虽然高中,但在吏部简选分配官职之时,却因没有门路没有钱财,吏部官员竟然以柳一渐‘身言书判’为下下等,将他分到京兆府从最低一级做起,仅比普通吏员高一点。
柳一渐一怒之下弃官而出,对大周科举失去信心。
从此流浪在青楼酒馆,或为人抄书,或为人写些诗文,混迹为生。
此时柳一渐醉眼朦胧,厢房中两个书生一遍遍的苦读声让他再一次想起往事。
什么寒门进路,什么圣贤门人报效之途,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大多还是世代官宦之辈!
柳一渐刚想拿起酒壶再灌一口,就感觉手臂被人扶住。他睁眼看去,面前站着一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身旁跟着的是前日去请自己的老者。
老者是韦府的管家,那这年轻人就是韦府的公子了吧,看起来倒是和以前见过的膏粱子弟有些不同。
“柳先生,听安叔说你擅长写青柳体?”
韦昭看着眼前一副醉态的柳一渐,开口说道。
“什么字体,我都擅长!”柳一渐坐在地上,有些傲然地睁眼看向韦昭。
这几年来柳一渐自恃才华在身,从不怵那些对他呼来喝去的世家官身之人,大不了被大骂一顿扔回街上。
“好,安叔,笔墨伺候!”韦昭神色温和,静静地说:“柳先生,请!”
眼前这年轻人的操作让柳一渐顿时有些懵,他没有那种凌然人上的姿态,着实出乎意料。
一时间柳一渐有些楞,不知不觉间上前拿起了准备好的毛笔。
“韦公子,写什么?”此时柳一渐已经清醒不少。
身处院中的人也都围了上来,两个书生更是凑到跟前看热闹。
“过段时间宁王就要出征西凉,帮我写一首临别送行之诗,如何?”韦昭看着柳一渐说道。
哦,胸无点墨,请人代笔写诗,除了客气一些,和我以前遇上的是一路货色罢了。
柳一渐嘴角一勾,不加掩饰的露出冷笑,同时走到桌前,抬手落笔。
写诗的同时,柳一渐挥毫泼墨,一句诗换一种字体,直写得纸上缭乱飞舞。
一字一句斟酌写出,半炷香时间,桌面纸张上已然出现了一首诗。
已经凑到跟前的一个书生忍不住念出声来:
“万里长征客,孤城落日天。
风沙连朔漠,烽火暗山川。
战马嘶寒月,边鸿叫暮烟。
功名何足惜,一剑倚秋弦。”
话音未落,两个书生已经忍不住身形颤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同样都是佣书人,身旁的这个柳一渐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写出这样一首诗,相形之下,自己……
听着书生一句句读出来,再看到两个书生的失态,周围的人就算没读过书的,也看得出这首诗写得不错了。
韦昭在一旁静静默读,脑海中用前世‘古诗文阅读理解’的思路去分析,良久说道:“好诗!柳先生果然是有才之人!”
听到韦昭的称赞,柳一渐傲然抬抬头,轻轻哼了一声:“不敢当,仗着这个讨酒喝罢了。”
“不过,柳先生这首诗略显孤凉,恐怕不大适合临行送别之用。”韦昭不等柳一渐的傲娇劲过去,紧接着评点道:“若是寻常将士,用此诗也无不可,若用来送宁王怕是差些意味,柳先生以为呢。”
柳一渐神态有些不自然,韦昭的评点确实中肯,方才写诗之时有些自我代入,多了些清淡功名之意,欠缺考虑了。
随后柳一渐就反应过来,看向韦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眼前的韦公子能在短时间内精准的评点,绝非自己先前判断的膏粱无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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