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主的记忆中,大多数时候都是独自在院子里发呆,捉蚂蚁。
有个老妇人经常会过来,给她带来几块冷硬的面饼和水。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来些咸到发苦的小菜,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直接抓过原主一顿胡乱捶打。
而原主的死,就是因为这老妇人打得她实在受不住了,挣扎间抓破老妇人的脸跑了出去,结果撞上外面正在宴客,被仆人追得跳进了荷花池。
长期饥饿加上落水和惊吓,她昏昏沉沉的烧了三天三夜后悄悄地走了,把烂摊子留给了苏伊。
前院,郑家老太君正歪在牡丹富贵缎靠枕上,头上绑着绣金抹额,脸色黑得像墨水。
郑大太太站在榻前,正小心翼翼的回话:“听说是满婆子照看的,由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玩,只不许出来,没想到这姑娘瘦瘦小小的,性子那么野,差点把满婆子的眼珠给抠出来了。”
郑大太太养尊处优,两年前嫁给郑家大郎做继室,最近才知道府里竟有个乞丐般的小亲戚。
“这就是孽根祸胎,天生不招人待见的下流种子。偏生那天家里宴请贵客,又被她给冲撞了。呸,真是个祸害。”老太君想起当时的景象,心里就堵得慌。
郑老太太的小女儿郑素波是这正阳城里的奇女子,十四岁嫁人当天抛下两家人留书出走,郑家人从此宣称与她断绝关系,后来又放出消息说病逝了。谁也想不到她后来又回到郑家,留下个女婴,人又跑得没影了。
郑老太君继续絮絮叨叨:“她老子还不知道是哪里的野人,素波又把她往丢在家里,只说自己不方便养,什么来路都没交代。一个老姑娘,还没嫁人就有了孩子,我想到她,真是脑仁子疼。”
郑大太君只垂着头听老太太抱怨郑素波,实则心里一团乱麻,她实在没想到,早已称“病逝”的小姑子尚在人世,还有个孩子就关在郑家的小院子养着。
“你说,这叫什么事?”郑老太君揉着额角唉声叹气。
郑大太太思索再三,揣摩着老太太的心思,小心问道:“那小院的那个,依您说当如何安排?”
郑老太君沉默了一会,说道:“罢了,你找个人去看看死了没,这一惊一乍的。要是活着,让满婆子去洒扫那边,另换个年轻力壮些的婆子去照看。还有去库房取两匹布做两件衣裳送过去,不拘什么料子,把那一身破烂给换下来,别再让人看了糟心。”
郑大太太答应下来,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慢慢地边走边思索。
若是照平常人家说来,小院里的女孩乃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正经的表姑娘。奶妈、使唤丫头,衣服饮食月例都有规矩。无奈老太太不待见,只恨不得她没生出来过,因此规矩上有的全都没有。
现在又说让给裁衣服,是要带出来给人家看看的意思,还是就当个丫头小厮养着?
郑大太太想着,慢慢拿定了主意,去库房找出来两匹细布,两匹缎子,打量着够做几件衣服,便命人带着,往苏伊的小院去。
穿过占地颇广的大花园,再穿过一片竹林,顺着狭长的小巷走到尽头,眼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个简陋的小院,墙皮斑驳脱落,几根野草在墙头上晃悠。
郑大太太深吸了口气,她还真是没想到府里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把门打开!”
木门咣叽一声打开,郑大太太率先走进院子,便看到一个黑瘦干巴的小家伙站在院子中唯一的石桌前,手里正抓着一只蛤蟆,正在仔细端详着。
郑大太太尖叫一声,脚下一软就往后倒去,幸好旁边的丫头扶住了她。
苏伊转过头来,就看到穿着杏色上襦配湘色十二幅绣裙,打扮得富贵典雅的郑大太太软脚虾一般地倒在丫头的怀里。
苏伊看出郑大太太很怕蟾蜍,只好放下它。蟾蜍呆呆地在石桌上趴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腾空一跃赶紧逃命去了。
郑大太太这才像是找到了魂儿一般,慢慢地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她带来的人里,还有丫鬟看着她的脸色,自发用手帕把石桌上的几只蜘蛛干和蝎子干包走。
郑大太太仔细打量苏伊:又黑又小的一只,耗子般脏兮兮的,身上衣服破烂,两只鞋子齐齐张着口子。
察觉到她的视线,苏伊的十个脚趾头忍不住蜷缩起来。她抿了抿嘴唇,面对蜂拥而来的这一群人有些不知所措。
郑大太太放缓了声音,对苏伊说:“不要怕,我是你的舅母。”
正说着,满婆子穿着簇新的夹袄,头上簪着赤金的簪子,打扮得干净利落地进了院子里来。
苏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也许是原身留下的心理阴影。这动作一下子惊动了郑大太太,她看了一眼满婆子,又看了看贫民窟一般的小院和瘦骨伶仃的苏伊,心里忍不住怒火上涌,她压着火气问:“表姑娘平日里就是你在照看吗,她的衣服饮食,都是谁在管着?”
满婆子垂下眼回答:“原本是跟着老太太的账上走的,自打大姑娘走后,这份例就停了,是婆子自己省下口粮才把她养活下来。”
郑大太太将信将疑,她盯着满婆子头上的赤金簪子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把厨房和账房的人叫来,我倒要弄弄清楚,看看是不是这么大的郑家,还要一个老奴来贴补主子。”
满婆子顿时面无人色。厨房的人还好说,账房的人一来,她可真就全完了。
郑大太太一看满婆子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令两个婆子仔细看管着,吩咐手脚伶俐的小丫头们把小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另外叫厨房送了热水和粥汤。
不一会儿,苏伊就被收拾的手脸干净,坐在石桌前,手里被塞了一个汤勺,面前一碗羊乳羹香气四溢。
她定了定神,开始一勺一勺地吃羊乳羹。原身的身体长期处在饥饿状态,胃容量很小,她只吃了半碗就觉得肚子饱胀,于是放下勺子,将碗向前推了推,示意丫环们收走。
郑大太太看着苏伊,回想着正老太太和郑大老爷的面容,在心里做着对比,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告诉舅母。”
满婆子跪在地上,连忙抢着回答:“老奴只听说姑爷好像姓苏,大姑娘在时,常常唤表小姐为小伊的。”
“那就是叫苏伊了。”郑大太太看着苏伊轻声说道。
苏伊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郑大太太嘴里吐出来,不禁抬眸看了看她们。原来原身也是这个名字,苏伊的心里百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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