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仓心有余悸，看向梧庭的目光也逐渐多了几分警惕。梧庭深觉无奈，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要是有心害你，我干嘛还要站在这坟地里听你说话？一棍子把你了结了不就是了？”

“足足四十万两银票，你从哪儿弄来的？”赖仓说。

“我卖了一幅画得来的。”

“乖乖。”赖仓喃喃道，“一幅画就卖到了几十万两，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不对啊，怎么会有人肯买你的帐？”

“因为他们买的不是我的画，而是吾木山人的画。”梧庭笑笑。

上午的画技比试，赖仓也去凑热闹了，因此也目睹聂家人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买走了吾木山人的一幅《如故江山图》。他眯起眼去观察梧庭，发现白日里那个笔走游龙的白衣女子和眼前的人影逐渐重叠，似乎确实是吾木山人。

“好家伙！”赖仓拍腿大笑，“原来是你！慕梧庭居然拥有一手天下无双的画技，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城中人可都说你蛇蝎心肠，嚣张跋扈，斗大的字认不满三个，算计别人的心思比海还深！”

梧庭扯扯嘴角，“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就算我是白的，在流言里我也只能是黑的。这样的道理，赖仓你不会不懂吧。”

“这四十万你真的要捐？”赖仓仍是有些疑虑，“你又图什么？”

“图你们好好过日子。”梧庭淡淡道，“顺便压压上官琳的气焰。”

“前一句话太假，后一句话还真点。”赖仓说，“你和上官琳有仇的事，原来是真的。”

“我与她本无仇，可她想害我。这梁子就是我不想结，也结下了。”

梧庭拍掉肩头的落叶，再度将银票塞到赖仓怀里。可是这次，赖仓依然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令梧庭很惊讶。

“这是银票，要用，必须要去城中的银票铺户兑换。”赖仓脱掉破鞋，右脚在左小腿上蹭了蹭，“我一个乞丐，去换四十万两银子，太招摇。”

“你一次去换一张也不行？”

“一次也是一万两。更何况换一次钱，就要记一次帐，全城的银票铺户都是商家开的，怎么躲得了。”赖仓苦笑道，“我抢来那么多值钱物事，也不敢在城中当铺卖，只能偷偷摸摸地贱卖了，换得一点银钱。”

“为何？当铺也是商家开的？”

看了赖仓的神情，梧庭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原先就知道商家搞垄断，但没想到这垄断范围已经广至这种程度了。银票铺户相当于现代的银行，全部由商家掌握，基本上等同于把全城的经济命脉交到了商家手中。这可是能撼动雷家统治根基的大问题！

“雷子湑这个蠢货！”梧庭忍不住低声骂道。

赖仓支棱起耳朵，问：“什么？”

“无事。”梧庭道，“那这四十万由我想办法换成银子。你带着这些人在慈航坊内也不安全。今日我能发现，旁人以后也会发现。想办法出城吧。”

“小老儿我是有这个想法，但出了唤雷城，还能去哪里寻求庇佑？外头到处都是灵兽，我带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只能落个被吃的下场。”

“让我回去打听打听，我师父见多识广，定然知道。”

“你的师父……”赖仓肃然起敬，“那定然是无妄魔尊了。”

“那便这样说定了。等我回去向我师父打听清楚，再把这些银票换成银子，我再来这乱葬岗找你。”梧庭道。

月亮已至中天，梧庭转身准备离开。然后还没走，却听得身后一个声响。梧庭回头望去，竟是赖仓跪了下来。他伏下身子，重重地给梧庭磕了三个头，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全是血和泥的混合物。

“这是干嘛？起来起来。”梧庭连忙去扶他。

赖仓却不肯，固执地仍旧跪在地上。“慕小姐，我今日才发现，你与传言中完全不同。不管我能不能带着他们离开唤雷城，我都感激你的恩德。”

“你不用感激我。”梧庭想了想，说：“只要以后我被人群起攻之时，你能站出来为我说几句好话，就足够了。”

“这是定然！”赖仓坚定道。

梧庭将他扶起来，细细盯着赖仓几秒钟，忽然笑了，如同月光下忽然飞起的蝶。“你这老乞丐，倒是比城中那些人活得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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