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雀的意识从黑暗中苏醒,滚烫似火的体温,喘不过气的窒息,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唤:“雀儿,雀儿,娘亲的乖孩子。。。”
是..是娘亲的声音,她还在梦中吗?
“阿...阿娘”稚嫩带着沙哑的声音,随即睁开了双眼。
一位布衣荆钗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床边,满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正是苏云雀的娘亲罗玉竹,此时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她眼神一震,满腔的酸涩都快溢了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却也不敢眨眼。也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阿娘。没想到自己死后,终还是见到了阿娘。
“雀儿,你怎么了。。。别吓阿娘。”罗玉竹无助的带着哭音,再是忍耐不住地泪如雨下。
“阿。。阿娘。。。别哭,别哭。阿娘不要哭。”苏云雀,管不上自己异样稚嫩的声音,她只知道眼前的人哭了,她的肝肠都要断了。小手忙不迭地去擦自己阿娘脸上的泪。
阿娘的满脸,却是越擦越多的泪珠,苏云雀,竟是再也忍不住,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起来。被陆辰他们伤害,她不是不痛,不是不委屈,只是那时候的世上再无疼她的人。。。
母女俩一时间抱在一起,也不再管其他,俱是放声哭了起来。
而罗玉竹这腔委屈也是压抑良久,年幼的孩子得了不知名的热病,急得她肝肠寸断,只恨不得替她的雀儿病,替她的雀儿痛。可是她这个没用的娘亲,囊中羞涩,再无外物可当,连个郎中都求不来。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无助地哭,看着自己的孩子煎熬。
独自坚持三年的罗玉竹,第一次对自己的丈夫有了埋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郎君,你爹爹他为甚。。为甚总不见归期。为甚总是不见归期?!”
听闻阿娘埋怨自家渣爹的话语,云雀却是哭的更是厉害了。
阿娘啊,阿娘,你可知,爹爹的归期,就是你的死期啊。
。。。。。。
良久,不知从哪儿飘来袅袅的炊烟,带着饭菜香,打扰了这一室的寂静。
细心地替云雀掖好被子,摸了摸她明显降温下去的额头,罗玉竹破涕一笑道:“连郎中都无法看出的热病,竟是叫咱娘俩儿,哭好了。我们小雀儿,都变成小花猫了。雀儿饿了吧,阿娘去给熬碗粥。”
云雀哪肯让阿娘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忙不迭拉住了她略有些粗糙的手,十分依恋地将脸贴在她的手心,“阿娘,阿娘,别走。”
“雀儿乖,阿娘不走,阿娘。。。”罗玉竹正想安慰苏云雀几句,话语却被突兀的敲门声打断。
与其说是敲门声,还不如说是撞门声,砰砰直响,云雀感觉阿娘的手抖了两下。却是强装镇定地拍了拍苏云雀,起身向小院外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苏云雀,不再言语,睁着泛红的大眼睛,愣愣的,突然从被窝伸出手,放在眼前,是一截瘦弱苍白的四岁幼童的小臂。
她狠狠地咬上去,直到咬出了牙痕,沁出了血珠。
无声的笑,再次把泪珠笑了出来。竟是,又让她回到了四岁的时候,到底是苍天可怜吗?!
这次,这次,无论是削骨去肉,还是粉身碎骨,她都要保护好阿娘,再也不要20年如一日,重复那个噩梦。。。
事实上,对她娘亲的其他,苏云雀真的是一无所知。只知她阿娘叫罗玉竹,据说是边陲小镇人氏。与她爹爹新婚不过一年,爹爹就“上了战场”,彼时正怀身孕。其后三四年里,郎君了无音讯,独自带着幼儿挣扎求生。
想到这里,她嘲讽地一笑,娘亲以为的“普通”的爹爹,然则是晋国正四品下阶尚书右丞,苏佑苏大人家的嫡次子,其人颇有野心。苏家,苏佑苏尚书轻武重文,偏爱文质彬彬的长子苏宇,苏宇也颇有文采,早早就做了从六品下阶的侍御史,在晋国也是风光无限,光耀门庭。
晋都人人皆知苏家长子气宇轩昂,腹有诗书,却从不知还有苏家次子。她家渣爹是个怎样的人,二十多年她可以说了若指掌了。他怎忍得了别人独占鳌头,哪怕是自己的亲兄。于是其一狠心直接离家出走投了军,打算以战功出人投地。
时也命也,正是五国乱世,竟是真叫他挣得了一等一的军功,铁骑直接踏破了五国之一的南国国都,活捉了南国皇族一众,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而自己的娘亲,一个在边陲小镇“结缘”的平民女子,又怎么“配得上”战功赫赫的年轻大将军?
况且,在晋军凯旋回都之前,晋国皇帝龙心大悦,早将自己唯一的小妹妹镇国长公主赐给了苏凯苏将军为妻。
而自己的阿娘,却还傻傻地在大街上,“大声”认出了骑在马上的自己的“郎君”。
沉浸在“出人头地”喜悦里的苏凯苏将军,又会让人阻碍自己的风光前途呢?所以。。。
呵呵,当然这些都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
一目了然的陋室,屋上漏瓦,纸窗漏风,却也是她阿娘,以爹爹最后留给她的金钗换来的。一个小小的院子,再加这间屋子,就是她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她满目温柔地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她阿娘还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叫玉萝小院。可惜,她后来再没来过。
然而,现在,阿娘还在,玉萝小院也还在。
。。。。。。
“苏夫人,我说,称你一句苏夫人那叫客气,也不知道得了什么脏病,窝在这里,劝你们赶紧搬走。万一是个传染病什么的,没得害了我们。”
“对,对!赶紧搬走!”
“你。。。你们莫要吵嚷,孩子,孩子生病了,还在静养。”
外面一片吵嚷,苏云雀皱了皱眉。她记得四岁刚开年,确实是大病了一场了,具体些的事却也记不得了。双臂撑坐起来,感觉身体软绵绵。咬唇爬下了床,瘦小的身子竟是有些摇摇欲坠,可是她不想自己的阿娘独自被他们刁难。
门口三五个眉目间凶狞的妇人正聚在一堆,阿娘罗玉竹瘦削的身子倚靠在小小的院门口,牢牢地堵住了门口。
边陲小镇,民风凶悍,良善多被欺辱。她们孤儿寡母,又是贫困疾病,且她阿娘尽管瘦削,满经风霜,却仍遮掩不住一副好相貌,颇为引人注目,更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为首的王妇,她家的郎君就总是偷摸摸远远张望,她早就想把这狐媚母女远远赶走了。此刻,小眼睛一眯,凶横道:“少说些无谓的话,早些走了,咱们才能放心些。况且说不定。。。”
话语都还未说完,兜头就被扔了一块布,扯下来一看,是件破破烂烂的罩衫。而扔罩衫的。。。视线一低,才看到是个气喘吁吁的小女童,竟还没到她腰部,正是现在的苏云雀,显然扔罩衫费了她好大的劲。
圆溜溜的双眼里,本应该天真无邪,现下却满是成年女子般的怒火,如此早慧的女童,竟叫一众叫嚷的妇人安静了下来。
云雀喘匀了气,本是娇糯的童声,满是威胁“不是说雀儿得了脏病吗?若是再欺负我阿娘,我就传染给你,你,还有你。”小手,一个一个的点过去。
众妇一愣,俱是脸皮一抖,虽然本意借谣言赶走她们,但郎中也确实不知,此女童得了如何的怪病,也不知是否传染。王妇低头一看,手上还抓着那个扔过来的罩衫,忙像烫手般的扔了,怪叫一声,返身往家跑去,想是找水洗头洗手了。
领头的王妇走了,一众妇人也不再多说,各自退散了开,突然有了这一出,心下都不敢小觑了。毕竟,草食之兔,也有跳墙之时呢,自己也不想白白被糟了祸殃。
“你这孩子,唉~”
罗玉竹幽幽叹了口气,弯下腰又摸了摸她的头,将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春寒料峭,玉萝小院的角落,小竹却已攀上了点点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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